“拜托拜托。”花晚晴依旧不气馁地低头作揖恳求,可这一同时她却被云歌凌空拎了起来,不及反应又被云歌毫不犹豫地丢入了冠云楼里。她脸上慌张不安的表情扭曲得像麻花,红一阵白一阵。而当她双脚落地时,那张脸上更夸张的就像刻上了‘即将到阎罗殿一游’的神色。
“少爷又不会吃人。”云歌嚷嚷,他死活是不能明白了,这事对一个男人来说有什么好推推搡搡的。
是不会吃人,但是会偷心。花晚晴不解释,心跳慌乱。少爷的笑颜在她脑中乱蹿,如不扶着楼梯,她会心虚到脚软。“云歌,我保证天天都给你做好吃的,你就帮我这次吧。”
花晚晴闭目拼命恳求,虽知这也只能是一时的逃避,可她真的没有办法在心动的一日后就坦然的去面对易名扬。
楼上的男人对她来说是那么远又那么近。花晚晴抱着食篮,心跳紊乱地抬头看去。猜想易名扬此刻就坐在书桌边,花心倜傥的侃侃而谈,只当他用那如春风般的笑靥瞥上她一眼她就会立刻被他撩拨起满心的春水。
“不进来也进来了,不就上个楼么?花荣倒算我求你,不要真让我太为难了嘛。”入了楼后角色交替,这番又轮到云歌给花晚晴作揖磕头。
他的任务是将花荣安然带到少爷面前,这点小事儿若做不好他都无脸面对少爷。事实上云歌从没想过将人带进冠云楼会是件这么困难的事儿,能入冠云楼这对多少下人来说都是巴不得的机会,谁想到了花荣那儿却跟要他小命似的。“况且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扭扭捏捏的就像个娘们儿。”
云歌是想用言语激她吧?花晚晴心想,脸色泛白,但始终站在楼梯旁就是不肯挪步,为难的情绪让她几乎咬碎了牙齿。可怎么办,她的的确确就是个娘们儿嘛!扭扭捏捏的并不是害羞而是害怕——她若真是个男人或真能把自己当成了男人,她倒不害怕再去面对易名扬了。
“虽然要把人扛上楼是有些累,不过如果花荣你死活不肯上楼,我也就只剩下这个办法了。”
花晚晴瞪大了眼,她相信云歌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当云歌再度挽起衣袖满面坚定向她走来时,她懦弱地却了步,紧绷到了极致的神经让她莫名其妙的就将脚搭上了楼梯。
“很好很好,这能省去我不少麻烦呢。”云歌快步上了前,站到楼梯转角时又回头看向了花晚晴。
对待花荣这不成熟的小子,蛮力是云歌想到的最便捷的方法。但谁想花晚晴站在道口又是半天没有动静,尝到了蛮力的甜头的云歌便只得预备再度下楼去“请”花荣上来。
出乎意料,这顽固的小子还算机灵,见他挽起了衣袖,便开始自觉的迈步上楼。
“我会上来的,你就别下来了。”花晚晴声音发颤,长吁了口气。到了最后她所能选择的仅是被人扛上楼或是自己体面的走上去。
可今日她真要再见到他了么?!花晚晴拼命深呼吸,若是日后与易名扬见面成了常态,她要开始学习的就不是躲避,而是在易名扬温和的目光中如何更好、更秘密的藏住自己的心意。
易名扬这初见面时就勾掉了她一半魂魄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呢,这明明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冠云楼二楼
皇甫寻放松地坐在交椅上,目光直逼向楼道口。自今晨打床上醒来,他就一直在等那让易名扬丢了魂的小厨子出现。他虽对点心没有多大的兴趣,但他对那做点心的人可就兴趣满满了。
与酷爱美食的老爹不同,皇甫寻对吃没多大的讲究,只要不是难吃得无法入口,他都不会太挑剔。但若说食色这是人与生俱来的二性,那么他皇甫寻剩下的恐怕也就只有色心了。
昨日宴饮,皇甫寻请来了京中舞姿最美的姑娘,还请来了最懂男人心意的解语花们,可在他左拥右抱时,易名扬却对那些女人看都看不上一眼。这不由让皇甫寻更好奇,那乱了易名扬心思的小厨子莫不是有着倾国倾城之貌?
美人虽是值得等待的,但从易名扬吩咐云歌去叫那小厨子过来也过了好一会儿,那名厨子就算真是只蜗牛爬也都该爬到了。
皇甫寻无奈失笑,易名扬的好脾气让府里的下人都造了反,一个小小的厨子竟还敢跟主子端起了架子,是生怕别人不知他的架子都已超过了京中的头牌姑娘么?过久的等待让皇甫寻耐性全失,在他正想为易名扬教训下人时,楼梯那头被他抱怨的家伙却又这般适时的冒出了脑袋。
“少爷,人我带来了。”
云歌领着花晚晴入了房向易名扬答到,侧身轻踢了花晚晴一脚。紧张兮兮的花晚晴这也才回过了神,哽咽地咽下口水后抬头看向少爷还有房内出现的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还不快点问安?”云歌在花晚晴耳边轻语,花晚晴领悟的点了点头。正笨拙的预备向少爷和那男人请安,不料却被那男人冷言叫了停。
“规矩什么的就免了,能让主子等上那么久的奴才能懂些什么规矩?”
花晚晴寻声看去,小手儿紧握在食篮把上。她不懂这莫名其妙的男人是凭什么来教训她,就算他是主子的贵客但在主子都未曾开口责难的状况下,这男人又怎好越俎代庖?
皇甫寻不以为意地迎向花晚晴的目光,花晚晴那分含怨带怒、梨花带雨的双目的确像个勾魂的小娘子,然就凭这点姿色是不足以让他这逛遍了花丛的男人丢了魂的。皇甫寻睇了眼易名扬,他好兄弟的眼光根本就还有待提高嘛。
读懂皇甫寻的意图,易名扬却只能无声的笑,一室尴尬最终却只留待他来打破。
“花荣,你今日可又做了些什么好吃的?”他问,目光停在花晚晴怀中的食篮上。
对花晚晴而言,易名扬的和风细雨是最让她动容的,所以在她僵持地含怨对望皇甫寻时,那听着就让她沉醉的声线迅速俘获了她的脑袋。
“回少爷,因少爷不算太爱吃甜食,所以今日做的点心也特地备了两种口味。”花晚晴打开了食篮,将错层食篮中的点心一一摆到了屏风旁空无一物的圆桌上。少爷书桌上堆满了账本,就算她怎么不懂规矩也不至犯傻地将食物和那些重要的纸张堆在一块儿。
花晚晴暗暗恼着,自入了房后少爷的那位贵客就没用正常地目光打量过她,就算同样是抹微笑一旦挂在了那人脸上就成了令人讨厌的东西。
在易名扬的招呼下,皇甫寻亦坐到了桌边,他探头瞟了眼点心,脸上虽也还挂着笑,可房内众人无一例外地都从他表情里读出了不屑的嘲讽。“不就是碗普通的甜汤嘛。”
背对着皇甫寻的花晚晴心中对那声嘲讽已是恨得是咬牙切齿。自她入府一年,她就再没听旁人质疑过她的手艺。花晚晴忍气吞声地继续摆好食具,若非自个儿只是个无名无份的下人,她或许会一不小心就将那份属于“贵客”的食具跌落在地,再顺便更好心的给食具补上几脚。
被奉若上宾的男人吃都不曾吃过点心就无端质疑她的厨艺,这可正是花晚晴心中最不能容忍他人轻视的部分。她愤懑地站在一旁,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中更后悔只可惜今日点心没做汤圆,要不她至少能拥有噎死那人的机会。
“这份是山西的闻喜饼,里头包的是大葱和火腿。”花晚晴故意忽视已坐到了桌边的“贵客”一味看着易名扬说道,“这份则是南瓜糯米糍,里头包的是红豆馅,口味却不会太甜,也请少爷放心。至于甜汤……”花晚晴说道,目光不自觉将又扫到了皇甫寻的脸上,“这份甜汤虽然有些普通,但口味上有了新的尝试,希望少爷也能够喜欢。”
皇甫寻毫无食欲地用汤勺搅拌着碗中的透明物体,疑惑地瞧着花晚晴。那小小的身子和那小小的脸庞本都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倒是此时她那称不上规矩守礼的表现却叫他忍不住多看上了她几眼。
想必这又是一位被易名扬惯坏了的下人,否则又怎敢将这逾矩的目光****地摆在面上?
皇甫寻喝下了一口甜品,与往日不同的口感让他稍稍有些吃惊。他再喝上了一口,甜品中特别的香味似真不像他寻常吃过的那些。
皇甫寻瞟向花晚晴,到嘴的赞扬却因花晚晴满面得意的笑立即掉转了头,再继续喝下几口甜品后他便状若满不在乎地开了口:“不就是碗普通的冰糖云耳羹么,要说平日能在易府中吃上这么寒酸的羹肴也的确不太常见。”
寒酸?!二字如雷,让花晚晴心中狂啸。这不知哪儿来的贵客竟尊贵得吃不下她弄的民间小食,满嘴挑剔的状况下却不也把那碗甜品吃了大半么?
“在大户人家里做事儿,本就连做点心也得端着该有的身份。小小的甜汤竟连下等的血燕都舍不得放,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么,或是你根本不懂什么是血燕?”
不懂?!他如不是变着法子耻笑她的小气就根本就在耻笑她的手艺。花晚晴双手愤怒地握成了拳,她兴许真没太多机会吃到上等血燕,但作为厨子她也不至连这基本的烹调知识也不晓得。“血燕是从金丝燕的第三窝中采集成的,若说尊贵自是比不上进贡皇家的白燕,但若非今日贵客突然造访,那如今还泡在碗里的白燕该是够为少爷炖上一盅的。”
小厨子言下之意皇甫寻十分清楚,若非临时多了他皇甫寻这张嘴,这大胆的厨子自然也不会端上这般“寒酸”的食物。
皇甫寻憋笑把碗里所剩不多的甜汤吃了尽,又举起了筷子,但这一刻他却感受到那小厨子满脸的不乐意——他甚至不懂隐藏,明显就将情绪写在了脸上。如不欣赏他的手艺,最好别碰他的点心?看来他不仅样子像个孩子,脑子也只有孩童的智商。
“因实在太过仓促,就算有最佳的食材也无法及时泡开。小的听说少爷昨夜累了一宿,而这玫瑰花干又恰好能让少爷放松疲惫,并还能调理气血,这才临时起意为少爷做的这份汤羹。”
“可解释再多它依旧还是碗寒酸的甜汤,更别提这什么劳什子饼?”皇甫寻用筷子戳了戳小碟上堆叠得似小山的黄金酥饼,“哪一点看来像是大户人家要吃的东西?”
胸口燃烧的火球几乎叫花晚晴吐血,不知情识趣的男人吃光了她的甜汤后却还能言之凿凿地继续挑剔她的点心,似乎那张比臭豆腐还臭的嘴就算用十桶浆糊也糊不上。
一旁,易名扬无声品着甜品,身边的风起云涌亦看在了眼中。可他并不想打断这场“战争”,只因花荣脸上罕有的怒意会让花荣看来更显可爱。
易名扬不吝啬地将目光全放在了花晚晴的脸上,甜汤于他也就不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