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万没有想过,这都快回到金央了,仍被那伙人拦了下来。
夜间,帐外簌簌飘起雪,卷带雪花呼啸而来的寒风,被厚重的帘帐全挡在了帐外。所以即便身处郊外,帐篷之中仍十分暖和。
帐篷中央生起了火,以此为界,这方、那方就分出了地界。
白煜手握酒杯,心怀所思却不明说,目光在帐内扫了一圈,最终回到花晚晴身上:“有些简陋,委屈了各位贵客。”
“贵客?他倒真把自己当主人了。”尉迟兰馨低声抱怨。虽坐在了后排,但从哥哥与皇甫寻间的间隙她仍能看清座上的男子,却不懂他究竟从哪儿来的底气,口气竟如此猖狂。
“至少在这帐内,我便是主人。”听见细声的抱怨,白煜敛起弯弯的笑眼,温和说。
朱鸢陪在花晚晴旁。又或说,是为了更好的看押花晚晴。
她们坐在白煜的身后,不曾说话。但这却花晚晴阔别多日之后,第一次见着皇甫寻,仅因瞅了他一眼,她已心绪难平。
“所以呢?这就是您款待客人的方式?”尉迟封反唇相讥,以手肘唤醒因花晚晴的一记眼神就差点儿就忘了来意的皇甫寻。
初见花晚晴这幅打扮,皇甫寻的确差点儿就认不出她了,一直便觉她眉眼里隐隐有些异族风情,这会儿见她穿着金央的服饰,倒总算让他想明白了什么。
“未料要驻扎于此,所以就没备什么酒菜,不过我已派下人去寻,如各位有这耐性,不消片刻酒菜自会奉上。”白煜解释,刻意装作不知尉迟封话中所指。然而白煜这番四两拨千斤的态度,倒让尉迟兰馨更郁郁难平,那方笑得越得意,她越恨不能在他身上掏个窟窿。如不是他仍挟持着花晚晴,她倒想立即叫这男子知道他们尉迟家军的厉害。
“我想大皇子此言是忘了您至今还没回到金央,若论及主人、客人,倒是我们怠慢了大皇子您呢?”皇甫寻笑说,举起酒樽要敬那白煜一杯。这看似觥筹交错的盛宴,背地里的煞气各自流窜。明眼人一瞧,便知寒光闪闪的刀刃已悬在帐顶。
大皇子?!什么大皇子?
花晚晴只知白煜身份尊贵却未想他会是这么一个身份,可这样的男子又能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不敢妄动,一路走来即便朱鸢对她十分照顾,但此时这护主心切的姑娘正握着刀柄顶在她的腰上。花晚晴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白煜没有食言,仅用了几杯酒的时间,派去的手下便带着美酒佳肴回到帐内,同时入帐的还有皇甫寻的亲信程一,他一入帐便附在皇甫寻的耳边嘀咕什么,可若想从皇甫寻的神情瞧出端倪,却是件极难的事儿。
“请——”白煜说,举起了酒杯。
相较白煜的处变不惊,朱鸢有些疑虑,她小心翼翼地盯着程一,隐隐察觉那个男子亦是个厉害角色。
“美酒有之,佳肴有之,或大皇子还需要一些姑娘助兴?”尉迟封饮下一杯酒,似无心说。他起手欲拍,但被他身后的尉迟兰馨气急败坏地拦了下来。尉迟兰馨瞪着哥哥,又使劲儿地在他臂上拧了一下,眼角冷不丁地瞟向帐外,那忽然出现又都配着刀的,金央打扮的大汉身影。
朱鸢轻笑,立即明白为何主子能这般气定神闲了。
“明人不说暗话。既尉迟将军有把握在这方将我拦下,想必也是底气十足的,只是我有胆子迎将军和世子到帐中一坐,亦不会毫无准备。看来世子和将军是嫌这儿不够热闹,莫非是想提前送上厚礼,好恭贺我大婚在即?”
“大婚?”
尉迟兰馨震惊地低叫出声,她望向花晚晴,那方却仍垂着脑袋,紧抿着唇。
“这么说,之前金央使节向皇上要求和亲一事只不过是大皇子的障眼法,大皇子亲自前来,其实是为——”
“是为迎接我的新娘,就如你们所见。”白煜打断了尉迟封的问话,目光却意外望向挡在皇甫寻身后的尉迟兰馨。这一眼悄无声息,并无外人注意,但尉迟兰馨却被看得浑身发毛,扁着嘴又回敬了白煜一眼。
“你要娶她?”皇甫寻几乎是一字一顿问的。此言让花晚晴抬起了头,她望向另一方的他,不敢袒露心意,却似麻木了一般。
“不管怎样,既我来了一趟,就得带个姑娘回去,而她碰巧也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是值得世子您千里寻踪而来的姑娘吧。”
“所以呢?你打定主意要带她回去了?”皇甫寻豁然站起,在尉迟兰馨的讶异声中,大步走上前,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朱鸢架在花晚晴身边的刀刃扔进了火堆中,这一连串举动叫朱鸢猝不及防,她甚至没想过锦衣玉食的世子却能有这般好的身手。
皇甫寻似已目空一切,他抓过花晚晴的手腕便要将她拉到自己的身旁,朱鸢正要出手相阻,程一便亮出了刀剑,护在皇甫寻的身前。霎时,齐刷刷的刀剑出鞘声划破长空,花晚晴怔怔地看进了皇甫寻的眼底,他每一个眼神似乎都在亲昵地唤着她的名字。
“慢着,世子不会忘了你我的身份吧,若为一个女子刀剑相向,这可就不是你我便能了清的恩怨了。”白煜手握长鞭,大步来到皇甫寻前,他并不出手,只是玩味地捋着长鞭的尾端:“其实我也不算为难世子与将军,但——”白煜淡然地又笑了笑,看着浑身戒备的程一,“我想世子与将军此时应该也知道了,金央大军已时刻恭候在不远处,若将军有兴致玩上一把,我倒很好奇,究竟会是谁输、谁赢。”
“你到底图什么,非舔着脸要夺走我们这儿的一个姑娘,才能体现你们金央的体面么?”尉迟封根本看不住自家妹子,见皇甫寻与花晚晴身陷险境,她像昏头似的也扎堆跳了进来。
“尉迟家的小姐似乎不太懂规矩呐!”
“尊你一声大皇子,不过看在两国的交情上,若论人品,你这窃人妻者,不过就是个混混。”尉迟兰馨仰头说道,冲动的话压也压不住,直接的便蹦出了口中。但奇怪的是白煜仍不发怒,倒反越笑越开心了。
“兰馨!”尉迟封头疼不已,立即将妹妹拉至身后,他看了一眼花晚晴,以眼神示之,现今这事儿还得由她摆平。
花晚晴挣开了皇甫寻的手,她能从他的每一个指节的细微变化感到他的震惊,但如尉迟封所言,她不可让事态继续僵化。她看着白煜,平静问:“我不过是个寻常女子,有何可让大皇子您留恋的?您说你是为迎娶妻子而来,但我这样的身份不会辱没了您么?你不说,可我也知道,您起初来接的并不是我。”
“也许初时不是,但现在是了。我不是正要把你带回金央么?你所好奇的、想知道的秘密,只要你能成为我的妻子,很快就会揭晓。哦,看来强人所难,不仅仅是我金央的特性了。”白煜讥笑间睇了尉迟兰馨一眼,又把鞭柄轻搁在了皇甫寻抓向花晚晴的手腕上。
“白煜,你何必欺人太甚。”尉迟封发了话,面色镇定自若,“侯在边境的永远不会少了我尉迟家的军队,若你以为我只带了这些人就孤身犯险而来,便也是小瞧了我尉迟封。”尉迟封一挥手,帐内忽然就涌入了一群汉子,那群侯在帐外又作金央打扮的大汉,每一位皆是他尉迟封手下最得意的干将。这一情景让尉迟兰馨不由得意起来,顿感扬眉吐气地又回敬了白煜一个胜者的微笑。
“我想不等金央大军来到,这儿就已能分出胜负了。”尉迟封恬淡说。
皇甫寻怔了怔,并未料到尉迟封竟会如此帮他,因寻她而来的路上拦下他的亦是尉迟封,还为此大发了脾气差点儿就卸了他一个胳臂。
“晚晴姑娘,你是聪明人,你该明白的,如我执意要带你回去,便意味你身上的确有着我看重的价值,而这价值更意味即便你们今日能从这儿安然离去,那人也会不远千里的寻到你,然后费尽手段的再将你弄回去。”
“什么人?”尉迟兰馨脱口问。
除白煜与朱鸢,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屏息凝视起来,此话听来虽平白无奇,但那威胁的意味却也是不言而喻的。
“你想远离那人或安然度过余生,只有我白煜能帮你,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了。”尉迟兰馨叫道,但花晚晴眼中闪躲却是迟疑的神色。
“不必信他,我能守着你。”皇甫寻笃定说。
“或者你先来我身边,我为你说清了里头的利害关系,再由姑娘你自己决定要不要随世子回去。不,让世子一起听了吧,否则他误会了姑娘您的好意,那可不好。”
“无论那人是谁,我都有把握保护你。”皇甫寻拉住花晚晴,白煜此言似有巨大的魔力,蛊惑得花晚晴已提步向他走去。
“可我想知道。”花晚晴淡然说又掰开了皇甫寻的手,在尉迟兰馨的倒吸气中走向了白煜。白煜从不是食言的人,他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些话居然惊得花晚晴彻底变了脸色。
皇甫寻紧紧地拧着眉,他读出了她的唇,她为何此时会提起了她的爹爹呢?
皇甫寻看了尉迟封一眼,尉迟封与他一般紧紧将目光锁在白煜唇上,而比他更熟悉唇语的尉迟封显然知道的已比他多得多了。尉迟封大步上前,将成了情场傻子的皇甫寻强拉出了帐子,这事儿在皇甫寻做出决定前有必要了解清楚。
“你知道她是谁么?”
“她是花晚晴,是我的妻子。”皇甫寻答,并未有半分迟疑。
“你的妻子?你以为她只是向家的小姐?”
“不,她是谁无关紧要,她只是我的妻子。”
尉迟封无奈地翻了白眼,他这兄弟莫不是因一个情字,脑袋里装的全换成了浆糊吧?
“你该不是没听说过蒙子卿吧?”
“与他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