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花荣回来了!”
冠云楼上,易名扬恍惚坐于桌边,短短三日,对他来说却似过了整整三年。
她回来了?
是那叫他期待的名字将他从无边的思绪里拉了回来,然而当他重归现实,那些他企图逃避的东西就再不可避免的瞬时盈入心怀。
他听得见,匆忙的脚步正哒哒的在楼下响起,不出一会儿也就到了门边。
易名扬看着紧掩的门,心跳加快。直至门被推开,他惊喜望向门外,叫他苦恼又不免魂牵梦绕的女子,如美梦成真的回到了他的身旁。
花晚晴被人半推着入了房,云歌就掩着笑嘴轻轻转身带上了房门。
突然,在这熟悉不过的地方又成了她与易名扬“诡异”的单独相处,但说今日,她竟感到了特别的局促。
花晚晴站在门边,双足似被钉在地上,不敢向前,不敢开口。一晚的突变,她不懂她还能和易名扬解释什么?
是说,这三****如何与皇甫寻相处的?是说,皇甫寻让她托言易名扬,不出多久他即将要带她离开易府?花晚晴咬唇闪开了易名扬的目光。
与他相同,三日内,她被大大小小无力理清的复杂事儿早已闹得心怀一片混乱,更无力继续在他面前扮演若无其事的模样了。
“三日不归,我想,我还是先到大夫人那儿请罪好了。”说罢她就要转身,却立即被易名扬叫了停。
“大夫人知你是被世子带去的,又岂会为此找你兴师问罪?”易名扬上前将花晚晴拉到桌边,他感到她的异样,心中更为不安。“你不愿见我?”
花晚晴听说了什么?还是——易名扬眉头紧锁,悔恨之意梗在喉中。他该是这世上最混账的男子,明明说倾心于她,明明打算将一切对她说明,却是一晚间,便失去了能对她说清的资格。
曾想带花晚晴到香蓉处说清的他,曾能无愧的说他替香蓉赎身将她安置府外不过是为偿还亏欠的他,在那他醉得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一晚,他失去了她也失去了还对她解释这些困扰的资格。
酒能误事儿,易名扬一向都知。可那样的心情下,那样的状况已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易名扬总不能还指望对花晚晴这样解释——因一时错将别的女人当作她,所以才会舔着脸面要求她的谅解吧?即便说出,他想,她也不会相信的。
与花晚晴相处久了,易名扬便知他的一切努力根本无法让花晚晴放下固执的原则。她坚持要得到的东西,他无法承诺,虽她不着痕迹的与他保持距离,但他却妄图还能改变她的想法。
只是,现已犯下更大错误的他是不是连这机会都失了去?
“这,这倒不是。作为大夫人雇来的点心师傅,三天无故不在,就怕主子生气。”花晚晴低声说,将手轻轻从易名扬掌中抽出。再见易名扬时,皇甫寻厉声的询问便会一刻不停的回响在她耳畔。
如皇甫寻所言,她区区小婢能得到主子倾心就已是万幸,又何苦执着那根本无法获得的东西?只是她怎么放弃,那是她自幼的愿景,她想拥的也不过是如爹娘般单纯的情感,难道这还真是什么奢望么?
花晚晴的手轻颤的放于胸前,似被皇甫寻再次说了准,她不清楚,她对易名扬产生的好感究竟能不能算是她所追望的那一种,又或是,她爱上的,一直都只是她的期望罢了。
“是我顾虑不周,害你受惊。”
花晚晴默不作声,发生的事儿谁也不曾料,她怎好以此去怪罪他人?
“可是那晚,我——”
“少爷有少爷的身份,犯不着为我这样的下人将事儿闹大,道理,我还是懂的。”
花晚晴的话显然刺激了易名扬,眨眼间,她的手腕就被他抓了去。
她抬脸看他,这番神色她何曾见过?易名扬总平静似水,温柔也好,微笑也好,轻柔的几乎叫她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还有脾气。可他毕竟还是主子,又岂是她可以任性的那人?
“你何必待我如此疏离,既回了易府,你也不打算再看向我么?”
花晚晴没有否认,将目光撇了开。“小的不明白少爷现在是说些什么,但小的和少爷之间从来也只是主仆关系。”
她絮絮说,下一瞬却被易名扬抱入怀中。他用力抱她,像怕她挣脱。花晚晴吃惊得一时失语,她总将易名扬视为全天下最守礼的男子,即便她知易名扬对她有心,却从未想过他会忘了规矩的一把就将她抱入怀中。
这个怀抱是她曾幻想过的,她曾想着那儿是如何的温暖,如何可靠,然而在被他如获至宝的抱着时,她却发现想象的一切与当下的感觉竟是完全不同的。
“我不懂他为何会放你回府,但既是回了府,我便不可能再错失这机会。”易名扬附在花晚晴耳边说,“我想了三日,说要纳你为妾是当真的,现在抱你也是当真的,我知道这意味什么,你要的承诺,我曾无法给你的承诺,如今,我都心甘情愿的改变。”
花晚晴一怔,“承诺?”
“你要的公平,我之前一直不能给的公平。”
心似被针刺一般,三日里,花晚晴几乎要被这字眼给烦透了。短短三天,她和皇甫寻间为此也不知发生了多少口角。她明晓得皇甫寻是一个比易名扬更不该忤逆的男人,可在他面前,她总能很自如的就说出了真心话。
她问,皇甫寻对她好可是玩笑,可是为一争高下才如此,皇甫寻不答。
她又问他,他可知她只是一个下人却不甘将她的芳心胡乱交给不会独钟于她的男人,他仍是沉默。
直至,他将她放出王府的那日,皇甫寻站在门边,冷冷的问了句——而他易名扬又能给她什么呢?
那时,花晚晴就彻底的迷糊了,她不知她追逐的渴望竟会如此让人心疼。不知男人们会宠你爱你,会将你当作宝贝,却不肯给一个承诺。女人于他们而言,永远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物件吧,无论是易名扬或是皇甫寻,却都不是她可以倾心之人。
“什么?”
“我要娶你为妻。”
“什么?!”花晚晴的语调变得尖锐,她想推开他,想好好看他说话的深色,可易名扬只是纵情将她抱着不放。
“我会跟大娘禀明你是女子,我要娶你为妻,不是妾,我要允你那些你最想得到的公平。”
易名扬身上的气息仍一如既往的好闻,但在这样的气息下,她却忘了要如何心动?!花晚晴的心扉被易名扬轻叩,可此刻,她已不知她还能不能再次将那扇门打开。
“为什么?”
“因为不想失去,而如不这样,我一定会失去你,不是么?”
花晚晴将脸靠向了易名扬的怀中,她想听他的心跳。扪心自问,此时她可曾还有一点儿心动?她不懂,曾萌动的心绪如今飞去哪儿,她有过一丝窃喜,可那样的心情并不足以让她点头。
思绪多时,花晚晴开了口,不懂是出于怎样的心情。“你可否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
说得平静,犹似她质问皇甫寻时的语调,现下她有些灰心,对复杂的****一时半会儿都不想再触碰了。
易名扬不着片语,反将她抱得更紧。
“那香蓉怎么办?夫人那边儿又怎么说?”她继续问,失了气力。
易名扬胸口一窒,看向她,像怕她知了什么。“香蓉?!”
“就是府里一直传,说是少爷要带回府的那个姑娘,那一晚少爷于勾栏院里与那姑娘的一晚之恩,总不能……”她不清楚为何要提,倒像是在说服易名扬对她放手一般。
“那一晚我本与香蓉就没有什么纠葛,这些事儿你自然就无需顾虑了。”易名扬心慌意乱地答道,他差点儿就忘了他已做了一些无可挽回的事儿。然而相较于立即失去花晚晴,此时,他只好如此辩说。“你安心等着,一切事儿让我来解决,只需你等着我就好。”
花晚晴沉默的听着易名扬的承诺,心里找不出一丝快乐,就连往日的心动都已消失无踪。她想问他,她有哪儿好,为何他与皇甫寻都情愿这样爱惜她。是她不知足,不知足的以为他们给她的好都并非她所寄望的感情,所以即便他们待她再好,也不过是怕失了机会,去占有一个对他们而言有些稀罕的物件。
她至少可以坦然地对皇甫寻如此说吧,至少易名扬现在能给她的,就是她所想要的公平。至于往后会变成怎样可怕的模样,她不敢想。
“我们成亲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易名扬反复在她耳畔说到,更像一句咒语,只为安定她的心。但仍不可否认,易名扬直到此时还是不理解花晚晴渴望以及那样的承诺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也明白。他已不愿以任何理由再错过花晚晴了。他爱她的貌,爱她的手艺,更怕一切失去她的感觉,那像本属于他的东西一夕间不再属于他,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为消除这样的感觉他甚至愿娶她。什么妾室,什么正房,他不在乎,只要能拥有她就好。
这或就是他唯一的机会,唯一一次能在竞争中胜了皇甫寻的机会。凭着花晚晴对他往日的动心,而将这独一无二的女子珍藏在他家中。“我明日就对大娘说,我会求她答应我们的婚事。”
花晚晴静静听,不曾惊喜却颇显惊慌。
只待易名扬不再闪躲的给予了她那些曾开口向他寻要的东西时,她为何却开始动摇了?
“那么快?”声如蚊蝇,细细的只有她自个儿能听得到。
这世中,难道像她这无权无势的女子,命运就都不能掌控在自己手中了么?
几日后。
望月斋的花厅今儿特别热闹。大夫人请来了唱曲儿的姑娘,还命人烧了一桌子好菜,一切的精心准备只为一位许久不曾来府的贵客。
那人是谁,花晚晴仍没收到消息,但早已领了命,要在今日多多准备些拿手的点心。她好奇,也猜过。她想知此刻是谁正享用她的点心,也想知那人会不会喜欢她点心的味道。
就在她还在胡乱猜想时,被做好的点心已在另一头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眼花缭乱,因而才更叫那特意为此前来的饕餮客喜上眉梢。
“易府的厨子手艺真好,我还以为是大夫人诓我。见到点心,才懂易府中真是那真真儿的卧虎藏龙之地儿。”他毫不吝啬地赞美着。
“王爷见笑了,不过就是些民间小食儿,自是比不上王爷府中的师傅,尝着新鲜,倒算滋味无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