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黑红的胸膛上有一块地方布满红白相间的疮泡,疮泡分布奇特,组合成一张人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俱全。刚才的说话声就是从那张嘴巴里发出的。
“这……这是个什么玩意?”任舟生颤着嗓子问。
没有人回答他。
“师父!”任舟生不由自主喊道。
“东……东家在治病。”掌柜刘叔结结巴巴地答话了,因为除了柳川之外,一群人里面就他年龄最大,他自觉有义务主持局面。
“这……这个……好……好像是鬼面疮。”刘叔又结巴着说了一句。
“本草云:鬼面疮,疮口能食,诸药无效,唯有敷贝母,其疮皱眉闭口,数日疮消结痂即愈。”
这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柳川那两个旁听的弟子来到了医馆,正好听见刘叔的话,他们二人倒是很有做医生的潜质,胆大心细,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说出了治疗方法。
“什么鬼面疮!别说的这么恶心,我是鬼面!少一个字!”那个奇异的脸又尖声叫道。
它的声音很是奇特,听起来既机械又尖利,好像后世的电脑合成的声音,又像是播放器出了问题,时断时续,带有噼噼啪啪的噪音。任舟生勉勉强强才能听清楚它说的话。
旁听者中稍大一些的王宏没有理会这些,悄悄去医馆大堂找贝母去了。
众人一听能治,都放下心来,忍着心中的恶心,前来观看鬼面疮的样子。
“小子,我是来传话的,你听好!”
鬼面说完,停顿了片刻才又开始说话。这次的声音和口气都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他的声音不再尖利,但是非常刺耳,令人心中厌烦;语气不再是滑稽搞笑的,而变成了阴森莫测,带着一种邪恶的感觉。
“神农门下听着,限你十日之内到平镇冯村一趟,逾期不至,后果自负。”鬼面说完,消失不见了。
任舟生距离鬼面最近,清清楚楚听到了他说的话。正因为听得清楚,他的心中不由忧虑重重:鬼面说让师父去冯村,会是什么事呢?应该不会是好事,好事不会用这么恐怖的方法来告知师父。师父会不会有危险?
任舟生担忧地向师父望过去。
柳川正在聚精会神地为少年的哥哥驱除黑气,并没有听到鬼面传过来的话。
在他的努力之下,少年的哥哥脸色逐渐由灰败变为煞白,但身体依然哆嗦得像筛糠一样。
“此人所中寒邪之气甚是厉害,单单驱走邪气不能缓解他的症状,还需要把寒气转移至他处才行。”
柳川擦了一把汗,四下张望,寻找着什么。
他的眼光从扫帚、药材、大树上一一掠过,不停地摇头。最后,他的眼光停留在门口的两个大缸上。就在众人以为他终于找到了需要的物品的时候,他扬声吩咐道:“舟生,去把你床头的无锡大阿福挑一个最不喜欢的拿过来。要快!”
“嘻嘻”,有和任舟生关系好的小伙计笑了起来。
任舟生顾不得埋怨师父当众说出自己的隐私,急忙飞跑回家拿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媒婆。结果众人看到这个,笑声更大了,连掌柜刘叔也嘴角带了笑意。
刚才的恐怖气氛冲淡了不少。
“给您。”任舟生委委屈屈地把媒婆阿福递过去。
柳川没有伸手去拿,而是示意他把大阿福放到医馆最南面的墙根底下。任舟生随随便便找了个地方就弯腰往下放。
“慢!”
小道士拦住任舟生,转身对柳川施了一礼,问道,“先生,您让把阿福放到南面墙根底下,是不是因为南方的五行属性为‘火’,可以压制寒邪?”
柳川点点头,对小道士说:“道长博闻,在下佩服。”
“不敢当,仅仅是家学渊源,耳濡目染而已。”小道士客气了一下说,“南向的地方很大,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假如先生信得过,在下有家传秘法,愿为先生效劳,不知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感激之至。”柳川深施一礼。
“分内之事,无须客气。”
小道士还了一礼,从背后抽出昨夜拿的那把尺子,左右旋转将其打开。原来这把尺子是上下两层的,上层的用红体字写满大字,大字下面又有很多小字。下层的字是黑色的,依然是大字下面又有很多小字。尺子大约四五十厘米,乌黑发亮,看着很有质感,以任舟生不算多的见识来看,感觉是某种木头的。
“您大约想把这个阿福放在什么位置?”小道士问柳川。
“没有什么具体要求,稍稍离开大门就可以了。”
“明白了。”
小道士用上层带红字的这面从医馆南墙和东墙相交的地方开始量起,一直越过了大门。
院子里的人都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任舟生离得最近。小道士如何操作,他看得一清二楚。开始的时候,小道士的尺子量得飞快,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用尺子丈量着往前走而已。量过大门大约两米之后,小道士的动作慢了下来,开始仔细看尺子上的红字,并以挑剔的目光搜寻着。最终,他的目光停留在尺子上某处,任舟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个“义”字。这是一个大字,下面还有四个小字。
“你挑一个?”小道士指着下面的小字示意任舟生。
“啊?”任舟生向师父看过去,师父对他点头。
“好!”
任舟生顿时有一种重任在肩的感觉,他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往尺子上的小字看过去——添丁、益利、贵子、大吉。
“这些都能实现吗?”他问小道士。
小道士点点头。
“那我可得慎重点。”任舟生自言自语地说。“师父会喜欢哪一项呢?”
添丁?
这好像不大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柳川没有家眷。来的时候没带,后来既没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也没听他说过有成亲的打算。任老爹想当然地认为师父可能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疾病,此生无法拥有后代,否则以他的条件,想嫁他的人还不得挤破门槛啊。
为这事,任老爹不止一次感慨好人没好命,每提起一次都要跟任舟生说,师父没有孩子,等师父老了,你就要给师父养老送终,到时候我们两个也可以做个伴。这话唠叨得次数多了,以至于任舟生潜意识里就认为师父不能有孩子了。
他一下子就否定了“添丁”两个字。
紧接着他又否定了“贵子”和“益利”。
“就是它吧!”他指着“大吉”说。
“好,作为医馆,没有比‘大吉’再好的祝福了。”小道士点头,在“大吉”下面的墙面上做了个标记。然后收起尺子,凝神静气,默念咒语。片刻之后,冲任舟生示意可以放下阿福了。
任舟生放下阿福之后,柳川让众人远离阿福,以免被寒邪之气伤到。
众人一听有可能会被伤到,呼啦一下跑得远远的,阿福周围一下子空空荡荡。柳川左手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南离精火灌入少年哥哥的督脉,让其从大椎穴往下循行,把寒邪压入命门穴。待寒邪全部进入命门穴之后,右手食指中指化剑,在其命门处隔空画符,将寒邪导出,引到大阿福身上。
随着他的动作,众人看见一缕黑气蜿蜒着前行,附到阿福上。阿福的外面渐渐结了一层霜一样的东西,随着黑气越来越多,阿福外面的霜越来越厚,成了一层冰。柳川手下不停,黑气越聚越多,冰层越结越厚,阿福终于承受不住,“咔”的一声裂了。
随着黑气的引出,少年的哥哥脸色逐渐变得正常,哆嗦也逐渐变轻,最后终于停止。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刚才你师父用的是什么医术?感觉和我平常看到的医术不一样的样子。”小道士满眼钦佩,小声问任舟生。
“祝由十三科。也称祝由术。”任舟生也小声回答。师父不喜欢哗众取宠,他也就尽量低调。
“太神奇了!比我家的入灵治病还要神奇。”小道士由衷地赞叹。
“你们道家神奇的地方更多,抽空我还想请教请教呢!”
任舟生趁机说道。
“没问题,只要能说的,我一定知无不言。”小道士豪迈地说。
“那就一言为定了!”任舟生喜滋滋地和小道士击掌为誓。
柳川在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事情。
他先是让两个旁听生带少年的哥哥去施针镇定,又吩咐伙计把阿福的碎片烧掉,还特地嘱咐伙计不要用手去拿阿福的碎片,要把木柴堆在上面烧。烧完以后再在那里种植一些艾草,祛除寒邪之气的残余。
“这个寒邪之气这么厉害吗?烧掉以后还需要艾草来化解?”得到小道士的保证之后,任舟生窜到师父身旁,又来学习了。
“以防万一的好。种上艾草就不会有人过去了。”柳川的声音淡淡的,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任舟生突然有些毛骨悚然:他早就发现医馆四周,包括师父家的后院都种满了各种药草,这些该不会都跟某些妖气、魔气之类的有关联吧?在自己来之前,这个医馆到底还发生过什么事啊?他决定有时间要问问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