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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魅幽

终于,皮匠把腰带做好了,而且做了两条,任舟生和师父一人一条。即便用不到,有备无患总是好的。任舟生把他的宣通九刀都插进去,又把针包也放进去,还有几个口袋空着。

“先让他们空着,早晚会给你补上的。”柳川师父郑重地说。

任舟生并不介意那些,他兴奋的摸出刀又放进去,不时发出“嘿”“哈”的声音,感觉超有大侠范。

看到他的样子,柳川师父有些煞风景的说:“腰带既已做好,三日后就起程吧!”

“好啊!”任舟生少年心性,并没有意识到师父话里让他珍惜和任老爹相处的机会的意思。

就算意识到了师父的意思,他也不会有太多伤感。这倒不是他跟任老爹不亲近。相反,在孤儿院长大的他特别注重感情,早就把任老爹和师父当成自己最亲的人。

他只是觉得,任老爹身体强壮,声音洪亮,没病没灾,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再说,他觉得自己不过就是旅游一趟,很快就会回来,没什么可伤感的。

任老爹并不知道他们出去的真正目的,只是以为去增长见识。所以并没有任何担心,只是有些不舍,唠唠叨叨的嘱咐这嘱咐那。

对于任老爹的唠叨,任舟生都答应了,也跟任老爹说了一大通诸如“晚上不要回来太晚,天气不好不要出门,一个人吃饭不要凑合”之类的话,惹得任老爹老怀甚慰,直呼儿子没有白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说到戌初,到了任舟生去师父家练习“寸草春晖”的时间了。

任舟生走出房门,正要出院子。突然听到隔壁师父家传来凄厉的叫声。

“啊!——有小偷!……有……有鬼!有妖怪!”

声音尖利高亢,任舟生听出来是厨娘。

“不好!”

他箭步窜出房门,双手按住院墙,一个纵身就跳到了隔壁。

柳川师父已经赶到了。这个时间医馆还没有关门,他应该是刚从医馆过来。

厨娘站在书房外,惊恐地指着书房说:“有人钻进去了!窗户关着,钻进去了!”

任舟生看着紧闭的窗户和锁着的门,脑子里冒出一句话:非人类!

他看了看师父,师父的眼神传达着同样的信息。

这时候,任金玉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他也想像任舟生那样翻墙过来,但是尝试了几次未果,只好打开已经锁上的大门,跑到隔壁,又穿过前院的医馆。

当他跑到的时候,听到动静的医馆里的掌柜、帮工、伙计,也都先后赶到了。

厨娘惊魂未定地跟大家重复着刚才的见闻,只不过在她的描述里,钻进窗户的又变成了一团黑影,而且是看见她之后慌里慌张不知道往哪儿躲才钻进去的。

任舟生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因为经过最初的恐慌之后,厨娘能想起来的细节更多了。

“张婶,你真的看见有东西钻进窗户里了?”

最年轻的小伙计秋娃既恐惧又兴奋地问。

“绝对没错!”张婶眼睛里的惊慌还未散去。

“那也就是说,现在它还在书房里?”掌柜刘叔分析道。

“啊?!”这句话成功地让众人后退了几步。

任舟生心里一阵惊喜:正说要去找妖怪进行练习,妖怪就来了。就是不知道来的妖怪修炼程度如何,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当然,就算打不过他也不怕,有师父在后面坐镇呢!

他上前几步,跃跃欲试。

自从特制腰带做好以后,任舟生天天把它缠在腰上,有空就练习拔刀放刀的动作。柳川有意让他熟悉刀具的位置,对他的小动作也视而不见。

平常练习的时候,任舟生把医妖术的流程背得很熟:先摸气,判断妖的内气集中在哪里,得知它的级别;再进一步细分,看呈现什么样的气感,判断妖的内气储存在哪个穴位或者哪条经脉,最后判断该用什么净化妖气,怎样宣通。——目前他就学到这一步,往下就不会了。

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事情绝非一二三这么简单。面对屋里可能存在的妖怪,他下意识地就往腰里摸过去,随便抓起一把刀,又从针包里摸出了一把针。正想去开门,又想起师父说过,为了防止误伤好人,不能上来就用杀招,要先用罗网草把对方网住,再做计较。于是他又稍作停顿,摸出罗网草的种子。

罗网草的韧性非常强,一般的刀、火都不能把它弄断,所以它虽然不在《神农本草经》之中,但却成为神农族降妖自卫的必备之物。任舟生学会“寸草春晖”之后,每天必备的种子就是罗网草。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任舟生慢慢打开锁,把书房的门推开一条缝。

在过去的一年里,任舟生已经掌握了妖魔形成的各种原因、对应的降妖方法、各种辅助的功能。虽然只是纸上谈兵,从来没进行过实践,但是柳川师父要求他每周都模拟演练一次,所以一进入实战状态,他的身体本能地作出了反应。

他在心里默念着师父教给他的方法,右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稍作弯曲,感知妖魔内气储存部位。

——指尖没有任何感觉!

怎么回事?

任舟生的大脑快速运转着。

突然,他想起师父说过,最低级的天厄不但气感微弱,需要近距离才能探查到,而且内气集中在‘气’,在最深处的脏腑之内,把手伸出去探知的时候,“轻按不得,重按则得”。

如果妖没有逃跑的话,这应该是个天厄。

任舟生心中一阵庆幸。

不过,他也不敢大意。

“宇宙洪荒非常神奇,我们了解到的才是其中非常小的一部分,还有很多是我们所不知道的,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能托大。”

柳川师父经常这样教导他。

想到这里,任舟生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的手好像是放进了冰箱的冷冻层。这种冷,不是那种身体上的寒冷,而是发自内心的,深入骨髓的冷,虽然屋里的温度很高,但却感觉不到任何热度。

这些冷气像一把把钢刀刮在任舟生的手指上,虽然没有伤口,却痛彻心扉。

果然是个天厄!

任舟生来不及思考,按照师父平常训练的流程,左手摆出北坎真水之势,右手以己阴湿土之势把罗网草的种子撒出,然后调动体内的命门精火,催动种子发芽、生长。

屋里响起沙沙的声音,那是罗网草生长的声音。

如果光线足够好,人们会发现,不算大的书房里长出一根根蛇一样的植物,它们没有叶子,只有一根根弯曲的茎,茎上本来该长叶子的地方,是光滑扭曲的枝条,枝条的顶端非常尖利,四处扭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假如目标被它抓住,粗大的茎就会迅速穿梭缠绕,织成一张网,锁住目标。假如任舟生再下达命令,枝条顶端的尖刺就会刺破目标的皮肤,像抽血一样吸食目标的血液。

现在,蛇一样的植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四处扭动,按照任舟生的指令往屋子中间的一团黑气缠绕包围过去。

黑气往外一荡,轻而易举从包围中钻了出去。

这时候,任舟生已经踹开房门,站在了屋门口。

天已经黑了下来,屋里黑洞洞的,以任舟生超常的视力,能清清楚楚看见一团黑气从罗网草中逃出来。当然,就算看不见也没关系,医妖师和自己种下的药草心意相通,能够感觉到它们的变化。这就导致,假如医妖师种出的药草受到攻击的话,医妖师也会感同身受,承受一部分痛苦。这也是医妖师的药草不能随便乱种的原因。一旦药草种得不对,医妖师是要承受反噬的。

任舟生看到罗网草的包围无效,先是一愣,突然又记起来,师父说过,妖的本体不一,有的是人、花草鱼虫、飞禽走兽甚至石头、玉碗等有形的本体;有的是人的怨念、死后的游魂、力量强大的修炼者的影子等等无形的本体,这种妖魔,统称为魅幽。

束缚有形的妖魔,罗网草是可以的;束缚无形的魅幽,就要用到收魂罐了。

任舟生心里一急:自己随身携带的武器里面,并没有收魂罐。

“少阳相火加阳艾可以起到收魂罐的作用。”

柳川师父一直在后面观看,见任舟生发愣,提醒他说。

听到师父的指点,任舟生急忙撤下罗网草,又沿书房四周种下一圈阳艾,以少阳相火催动阳艾生长。

空中飘起很多灯笼样的火球,火球下面有四片发亮的叶子,把屋里照得亮如白昼。火球最初只是一个红点和亮点,后来越变越大,逐渐变成苹果大小。它们四处跳跃,像一束束探照灯,到处搜查。令人惊奇的是,火球落到打开的书上,书却安然无恙,并没有燃烧。

随着火球和亮光的跳动,一大团黑气无处遁逃,被围在半空中显露出来。

这团黑气颜色非常浅,像掺了水的墨写出来的字,黑中泛白。任舟生听师父说过,这是魅幽刚刚形成,内气不强的表现。

当人体或者其他有实体的物体修行一段时间,体内就会产生肉眼看不见的光,修行的阶段不同,光的颜色会有不同。

内气的修炼共有九个阶段,按照威力从小到大的顺序,依次是黑精、赤气、橙基、黄门、绿道、青眼、兰心、紫意、白神。

厉害的医妖师可以通过望气得知对手道行深浅,其实是因为修炼达到青眼阶段以后,就能开天眼,看见对方内气发出什么颜色的光,从而判断出对方的修炼达到了内气几级。

但是魅幽的判断方法和上面不一样,由于他们没有实体,修炼方法不同,他们的内气每个阶段都是黑色的,只不过随着内气的强大逐渐加黑。

据说魅幽修炼到第九阶段的话,那将是无边的黑暗,任何东西都逃脱不了他的控制。假如真有那样的魅幽出现的话,世上就会有大劫难了。

任舟生很庆幸眼前的魅幽才只是刚刚凝聚,没有很大的能力,因为成形不久,还看不出它的模样,依稀辨出个人形,很高大的样子。

刚才只注意往空中看魅幽,没有注意地上。现在有阳艾发出的光,任舟生才注意到书房里乱作一团,书架上很多书都有翻动过的痕迹,桌子上、地上到处是翻开的书。甚至连床底下那个神秘的大箱子也被拖出来,里面的种子、针、宣通十四刀都散落在地上。地面上没有灭神剑,不知道是被魅幽偷走了还是魅幽没有发现那个暗格。

任舟生本来还谨记师父说过的“医者仁心”,想遵循医妖的流程,先净化其妖气,再进行宣通,然后由师父对其进行平衡,让这个魅幽走向正常修炼的道路。现在一看他把书房弄得乱七八糟,还有可能偷走了灭神剑,顿时怒发冲冠,

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扬手就要往外撒。

“小心——”

柳川发出一声大喊,人还未到,惊雷掌法中的“荡魂摄魄”已经推出,但不是奔魅幽而去,而是打向任舟生前面几尺之处。

这一掌看似绵软无力,但是掌力送出的时候,任舟生在旁边感觉到空气一阵波动,把打向自己的物品冲开,散落一地。竟然是天河玉竹、忘川沙参、涧下石斛、清溪麦冬、井中旱莲、流水女贞六种药草的种子,而且各种种子的数量都是三十颗左右。

任舟生的冷汗不由流了下来,他的本命功法是丙阳烈火,假如这些种子以神农医妖术的手法种出,就会产生壬阳天水、癸阴地水、子浅阳水、亥泽阴水、北坎真水及玄武命水,假如对方知道他的气室所在并且种上这些种子的话,他的小命就没了!

掌力发出之后,柳川飞身而至,把任舟生往旁边一推,自己站在他刚才的位置。

“阁下是谁?为何要对我的徒弟暗下杀手?”柳川厉声问对面的魅幽。

魅幽并不答话,双手一扬,几道钢针带着寒光直冲任舟生上中下三路而去。

慌乱之下,任舟生随手拔出一把宣通刀,去拨打这些钢针。

他平常的训练都是针对妖魔法术的,很少进行过这种武力为主的练习,第一次实战就遇上这么多钢针,一时间感觉手忙脚乱,左支右绌。

在他动手的时候,柳川并没有行动,只是在旁边观看。他有意对任舟生进行锻炼,只要任舟生没有生命危险,他都不打算插手。

就在任舟生即将把钢针全部打落的时候,魅幽的右手又扬起一道寒光,奔任舟生腰部带脉穴而来。

“你这魅幽,怎的如此狠毒?!”

柳川大喝一声,又推出一掌“惊心动魄”,送出一道气流,和魅幽发出的寒光碰撞,发出轻微的“嘭”的声音,气流所到之处,地上的书被吹得哗哗乱响。

这时候任舟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魅幽手里多了一根阳极针,以鬼门十三针“引”的手法冲自己腰部带脉穴刺过来。假如不是师父用惊雷掌法挡了一下,自己这时候可能已经经脉尽断,变成干尸了。

这一下又是要他命的打法。

因为,他的气室就在左边带脉穴。他的本命功法丙阳烈火乃是阳中之阳,对方以阳极针引外界阳气入他的气室,假如得手,那么阳气在他体内无限膨胀,最终会引发丙阳烈火,经脉胀裂而死。

不过,这个魅幽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气室是带脉穴?

奇经既不直属脏腑,又无表里配合关系,“别道奇行”,所以大部分修炼者的内气都储存在十二正经,或者是奇经的任脉督脉,很少有人储存在十二正经以外的经络,他以为这是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没想到这个魅幽竟然一眼就看破了。

化掉魅幽对任舟生的攻击之后,柳川又惊又怒,一把把任舟生拉到自己身后,声色俱厉地问:“阁下如何会我神农医妖术?又为何处处对我徒儿痛下杀手?”

魅幽深深看他一眼,扬手激射出阳极针,冲他左腰间五枢穴打过来。

“分花拂柳!”柳川惊叫一声,宽大的袖子拂过,把针收在其中。

“你到底是谁?”他一连串发问:“为何会知晓我的和舟生的气室所在?为何会我独门手法?”

魅幽还是没说话,扬手把余下的针全部射过来,趁柳川拂落针的时候,矮身往书架后面一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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