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深深,古晟锦摊开四肢躺在洁白如新的大床中央,眼神幽寂。
头顶的水晶吊灯繁复而精美,层层叠叠的光线交错如织。
熠熠辉华如若白昼,却怎么也照不亮他堆满绿苔且潮湿无比的心——电话通了,不曾忘怀的嗓音穿透电波从遥远的巴黎抵挡耳畔,他以为自己能镇定的说一句“阿九你好”,谁知,喉管像是被彻底封锁似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慕词吗,你会回来吃饭吧?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句询问,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他而言,无异于晴空霹雳——
惊醒一时冲动,亦惊醒梦幻般的回忆。
欲语泪先留,挡不住的物是人非,逃不掉的命中注定。
所有事情都已走上正常的轨迹,无论情不情愿,都不能再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阿九,你有你的幸福,而我,也会有我的归宿。
如若还有机会再见,请一定要告诉我,你很快乐,也很幸福。
一夜浅眠,魂梦无依。
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第二天清晨,有人早早按响门铃。
看他憔悴的模样竟像一夜未免,身为伴郎的雷傲惊诧道:“怎么回事,你这幅焉焉的样子怎么当新郎?一会儿换衣服的时候叫化妆师给你扑点粉什么的吧,黑眼圈好重。锦少,你…你心里其实是不是还在犹豫?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没用,况且当初…”
慢慢解开两颗衬衫纽扣,古晟锦立在比人高出很多的试衣镜前,静静凝向镜子里的自己——
整整一晚都被梦靥纠缠不休,怎么可能没黑眼圈?
深邃眸光慢慢变得悠远,他勾唇浅笑,淡淡打趣:
“嗯,是得打点粉什么的,否则我这个新郎的风头都被你这个伴郎抢光了。”
“少挤兑我,我不过是怕别人看到你这幅样子担心,当然,也包括幸灾乐祸。这次婚礼既是公开仪式,媒体少不了,冤家对头更少不了。我听说宋立会来,别让人家看你的笑话。我们的锦少,必须是光彩照人,风度翩翩,秒杀现场全部女人的美男子。”
“我不是你,对秒杀女人没什么兴趣。你去看看下面的车队安排得怎么样,我马上下来。”
“OK。”
见他心情终于好点,雷傲这才放心。临到门口,忽又转身道:“顺便提一句,我刚在下面碰到了朱海琼,她的脸色比你还差。锦少,听你说过她们朱家和古家有一段无法公断的往事,现在你又另娶她人,她该不会嫉妒得发狂,然后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吧?你平日低调且不说,今天这个日子可不能出岔子,否则你的颜面和古氏的声名将会受到重创。”
“她…”轻扬墨眉,古晟锦从镜子里看到兄弟的满面担忧,略一沉思,随即道:
“她不会的,你放心。我也顺便提一句,雷傲,我突然觉得你长大了。”
“这不是什么赞美之词吧?我下去啦,你快点洗漱换衣,下面见。”
单瘦的黑色身影连同尾音一齐消失,空荡荡的房间再度变得冷清。
侧眸看了看薄纱窗帘外已经初显明媚的阳光,古晟锦愣愣站了很久,心比眼前的房子还要空旷——
此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雷傲的担忧竟然成了真。
可惜,出岔子的不是朱海琼,而是自己。
十点半左右,蓝调俱乐部已人山人海。古老爷子在儿子儿媳的陪同下也已经赶到,用来筹备婚礼的整座楼内四处听得见寒暄打闹,一派欢乐喜庆的情景。换好衣服的古晟锦和老爷子打过招呼后即与雷傲一起带领车队去接方樱。车况和路况都很不错,他们赶到时,已披上洁白婚纱的方樱正由同事陪伴坐在房内。抱起她走向婚车的一瞬间,面庞上始终挂着清隽微笑的古晟锦情不自禁的生出种苍茫之感——
说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可以肯定的是,那绝非取得美娇娘的喜悦和买入婚姻的忐忑。
清一色的黑色奔驰在路上拉出长长的移动黑影,一路上,他只字未吭,嗓子眼里涩涩的。
远远看到一片玫瑰的海洋,划着精致新娘妆的方樱露出半羞半喜的浅笑。
红毯夺目,婚纱雪白,花瓣如雨,此起彼伏的惊叹和不断闪烁的镁光灯交织出独一无二的欢庆场景,一对新人缓缓迈上全部由玫瑰环绕的拱形门,气氛霎时间热烈起来。感觉到掌心的手正不断收紧贴向自己,嘴角含笑的古晟锦微微侧眸,对妆容精致的方樱投去鼓励的一瞥——
眼前的情景曾无数次出现在年少时的梦里,可惜,真正得到了,心头竟连一丝一毫的满足都没有。
时间到底强大,不是么?
将所有飘忽不定的思绪重重压下,他继续微笑,直到所有宾客落座。
按照策划的idea,他们的结婚证将由特意请来的民政局工作人员在喜宴开始前当着无数宾客的面公开颁发,毫无疑问,这个步骤除开能彰显古氏的地位,还有作秀嫌疑,可是,既然一切都交给婚庆负责,古晟锦也懒得指指点点。他很清楚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的完成婚礼,至于以后的人生,以后再细想吧。
众目睽睽,站在小舞台的他对繁杂冗长的程序已有一点不耐烦。
不过,当看到坐下古老爷子慈爱的眼神,他立即按捺住性子——
不知道为何,古晟锦一直觉得爷爷很清楚自己并非古氏血脉,只是从来不提,并一如既往的关爱。
含笑回答了主持人为活跃现场气氛而设置的问题,席前仪式终于告一段落。将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方樱送到休息室,又陪同老爷子见了数位长辈和朋友,耳畔充斥噪杂声的他躲入另一间休息室,想吸烟,却被尾随而至的雷傲制止。两人不咸不淡的聊着,外面突然传来砰砰敲门声。
立在外面的不是别人,而是发髻高绾的朱海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