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闯数个红灯赶到巷口外前,围观的人早已散去,肇事地点只剩下一滩殷红血迹。
武婶在给莫九九打电话前已经打了120,白下区区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比和他们一起到的圣德救护车早来一步,率先将苗紫烟送往最近的区人民医院抢救。十几分钟后,古晟锦载着莫九九风驰电掣的赶到医院,手术正在进行中,衣襟前洇满血渍发丝凌乱的武婶一把将面如锡纸的莫九九搂入怀里。这么多年,武婶早将懂事又伶俐的她视如己出:“阿九,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妈会没事的。”
洗衣皂的淡香萦绕鼻尖,莫九九垂头深深吸气,竭力遏制汹涌泪潮——
流那么多血,谁都知道情况不妙,不是么?
“武婶,阿九说苗…苗阿姨当她不在家的时候都不会外出,今天怎么跑到巷口那去呢?”
“她…”认住古晟锦就是前段时间老来看望她们母女的男子,武婶擦了把泪,边抚摸怀中人的头边答:
“因为知道阿九出门前会给她做好早餐,所以一般早上我不会过去。十点钟左右,我在家拆洗被单被套什么的,突然听到一阵凄厉叫声,吓得我连忙扔掉肥皂就跑去阿九家,那时紫烟就已跑出去。她跑得很快,不知道像个孩子似的她怎么会这样,我想了想要不要马上给阿九打电话,片刻后才决定先追上去再说,免得她跑丢了。谁知等我跑到巷口,她就被撞了,满身都是血…”
“武婶你有没有看到肇事车辆的车牌?”
想起刚才并没看到接到报案赶去的交警拦截到车辆,古晟锦有种直觉,苗紫烟的反常绝非无缘无故。
抬起袖口替无声哽咽的莫九九拭掉泪水,武婶摇摇头:“没,我跑到哪儿的时候围了很多人,根本望不到车。看到紫烟躺在血泊里,就吓坏了,哪还记得什么找撞的人,马上借了别人的手机叫救护车,然后就打给了阿九。撞车的人跑掉了,是不是找不到啊?这也太没良心啦,撞了人就跑。”
墨眉紧锁,古晟锦看向低低啜泣的莫九九,又抬头望了望手术室上方的红灯,交错的指关节隐隐泛青。
眼前闪过前段时间三个人在小院里度过的时光,他的心脏倏地被揪紧——
她已经疯癫二十多年,我也还没来得及和她相认,难道老天爷就这么狠心吗?
瞟了眼腕表看到已经快到十二点,眼眶通红的莫九九坐直身子,哽咽道:
“武婶,你先回去吧,武叔还在等你做饭。有我们在这,就好。”
“那…那一有消息,你就打电话给武叔,不然我会担心。”
三步两回头,身材干瘦的武婶依依不舍的离去。安静无人的长廊里,只剩孤孤单单的他们坐在长椅上,彼此无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悬在半空的心悠悠晃晃没有着落。那盏红灯刺得眼睛生疼,古晟锦挪到莫九九身边,默默握住她的左手。正对手术室门口而坐的莫九九本能的缩了缩,最终还是任由他源源不断的将温热传递到自己早已冰凉的指尖——
无论恋人还是亲人,这一刻,她都清楚自己希望古晟锦在身边。
分分秒秒的煎熬在灯灭的一瞬间达到顶点,古晟锦牵起征仲的莫九九奔过去,两颗心跳到嗓子眼。
出来的大夫解下口罩,面带遗憾:“你们是病人家属吧?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不,我妈怎么会死?她还没看到我出嫁,我还没给她治好病。医生,求求你,我妈不能死…”
犹如晴空一声霹雳炸响在头顶,失声尖叫的莫九九软绵绵滑下去,幸亏古晟锦眼疾手快的揽住她。
泪水霎时蒙眼,嗓子眼塞了团酸热气体的他只能无声将哭得撕心裂肺的她拥入怀里。
“抱歉,请节哀顺变。”
见惯生离死别的医生无声离去,空旷走廊里来来回回盘旋哀泣的声音,那么那么的伤。
几颗温热的泪水落在脖颈里,慢慢变凉。
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的莫九九不敢从熟悉的怀抱中抽身,她知道古晟锦素来不愿意让人窥破他的悲伤。
古滔和代替雷傲去医院看望兰溪的秦慕词赶来时,苗紫烟的遗体已被送入停尸间。
古晟锦和莫九九两人靠在阴暗的停尸间墙外,手紧紧相牵,彼此脸上俱有若有若无的泪痕。
看到这一幕,秦慕词忽然觉得忧伤。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在看到明明相爱却无奈事实的他们时就想起自己肆意灿烂的那段爱恋。或许,所有爱情的不幸大约都会雷同,爱到骨头都在疼,却又不得不放弃。和老泪潸然古滔一起静静陪他们悼念许久,眼角不断干涸又不断潮湿的古晟锦将莫九九扶到秦慕词身旁:
“慕词,请你代我送我爸和阿九回家,我要去见个人。”
“谁?”
当悲伤转为阴鸷,古滔第一次发现闲散萧淡的儿子竟然森然可怕——
他不是莫子规,但继承了莫子规的聪明和沉稳,同时也在古家的明争暗斗中学会了隐忍和进退。
就像他曾经说过的绝不会放过任何试图毁灭他的人,就算是身边本来很亲近的人。
苗紫烟的死,无论是偶然还是蓄意,已经开始碰到他的底线。
透过朦胧水光,莫九九同样发现以前笑意随心的男子面目凝肃,可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逃:
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早已不知道如何面对。
“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前,我不会相信这起事故是意外!”
泠泠甩下这一句,古晟锦大步离去,背影一如既往挺俊,隐隐多出的肃杀和凝重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