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北齐灾害不断,许真是苍天受难,先是北方幽云之地旱灾蝗虫横行,而后黄河水暴涨,山东地区黄河改道,以至于淹了整个山东一代。
又到了八月,雨下的淅淅沥沥,没去了各地城中的街巷,在那青石板间淌过,原本繁华的邺城,现如今居然尽是难民了!
就好像自有天意,要亡了高齐。
邺城,齐都。
高湛端坐在垫子上,看着送来的军报,阴沉着脸。
“说说看,如今该当如何?”
“陛下,如今我朝艰难,被三国围攻,如今只能求和才行。”有一大臣说道。
“议和?”高湛冷笑着,笑的很刺耳,瞬间朝堂的大臣都拜服在地上,他冷哼着:“呵呵,议和?那魏人会愿意议和?他梁国愿意议和吗?突厥蛮夷怎么可能放弃如今大好时机!”
在废帝时候就丢了洛阳和成皋关,如今又被那残魏攻打豫州,南边的梁国也乘机夺走了淮泗一线。
现在这般与快要亡国又有何不同。
曾几何时,我朝还能和那残魏分庭抗礼。而如今,国中空乏,总兵不过十万。
“陛下,豫州急报,斛律金太师说粮草不够了。”
“民曹左侍郎,可还有多少粮食可以调运?”高湛无力的抬起手,指向一旁。
“陛下。”民曹左侍郎从坐垫起身,走到中央,躬身道:“陛下,粮仓可调粮草不足二十万石。”
“夏粮不是刚收上来吗?”高湛惊讶粮草居然比去年还少,“卿可是说错了?”
“臣说的是真的,粮仓里面粮食确定不足三十万。”民曹左侍郎抱拳道:“南方的水稻没有收上来就被梁国夺取,东边山东今年由于黄河决堤朝廷花了大量钱财与粮食用于赈灾,真的波不出多余粮食了。”民曹左侍郎忽然跪在地上拜首。
高湛听后深吸一口气,左手紧握打在龙椅上,喟然长叹道:“罢了,那三十万粮草运二十万给斛律金,并传令让他速战速决,切不可与魏军消耗下去!你回列吧。”
“臣遵旨。”民曹左侍郎起身深作揖退回坐列。
“退朝吧。”高湛起身,无视朝廷大臣的神色,朝着殿后面走去。
“退朝!”宦官高声喧号着。
出了宣武殿,天上凝结着厚厚的乌云,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陛下,要下雨了,赶快回宫里吧。”宦官周力士手持着拂尘立在高湛身旁。
正说着,雨点就打在高湛的脸上,嘶,为什么感觉有些疼呢?
“下雨了么?”
“呵呵,又下雨了!幽云之地赤地千里,而这黄河却下雨不断,山东黄河改道,这是天要亡我大齐啊!”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错觉,只是这一次,他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了什么感觉。
……
“陛下的棋术果然是天下第一,老臣真是佩服不已。”周力士微笑着拍着高湛马屁。
“轰隆。”又一声惊雷炸炸。
高湛不由得抬头看着窗户外面,看着黑云万里压城,他不由得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黑子,想着如今大齐的危机,不由得大喊着:“老天!我算尽一切,为何会如此!落得满盘皆输!”
“为何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声音渐渐的带有些哭腔,雨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落下来,头发上带着的水珠也顺着留下,他深黑的眼睛,映出那远处的云层。
好像是自己问自己的问道:“天意?”
“陛下……”周力士想要开口,高湛却轻轻地抬起了手,没有让他说。
只是自己继续轻声地说着。
“朕算尽机关,以为登极之后可做大齐的明君,夺回我朝丢失的土地,可是残魏却如此……”
高湛说着,茫然地看着眼前:“只是朕不明白。”
“为何残魏会忽然有如此强军,他宇文泰是怎么会被元氏给杀了呢!”
黑子跌落在地上,砸起些许的微末,在地上跳脱着。
高湛想伸手去拿起那黑子,忽然的他感觉腿很软,眼皮变得好沉重,在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无边的黑暗便涌了上来。
“陛下,陛下!来人救驾啊!”周力士见高湛晕倒了,惊的大喊大叫,招呼着旁边的宦官婢女上去搀扶高湛。
而高湛已经跌落黑子的右手,依旧是握得很紧,却又像只是无力地在抓着什么。
周力士扶着高湛到塌上的时候,晃眼见就看那棋盘,似乎就差那一枚黑子,就可以定了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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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汗庭,都斤山。
八月十三,两更时分。
在大风萧索的草原上,散落着许多由毡帐聚集成的营地,而在其中一处规模最庞大的营地中央,有着一座顶部耸立着黄金狼头的蓝色大帐。
此时大帐内聚坐着十数人,位于最上首者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壮汉,他头戴镶嵌着宝石的毡帽,身披一袭蓝色大氅,满脸浓密的络腮胡,显得颇具威严,正是突厥的木杆可汗阿史那俟。
木杆可汗下首的两人,都是中原人氏,左边是高齐派来的使臣任城王高湝,而右边是一个峨冠博带,宽袍大袖的文士,看着年纪不过三旬,看样子是高湝的副手。
其他位置上则坐着突厥中军大营的几位官员,以及回纥、仆骨、同罗三个铁勒部落的首领。
木杆可汗目光凛凛地扫视众人片刻,对高湝说道:“不知道齐皇派任城王这么一位皇亲来本汗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高湝闻言,忙把高湛的要求简略地讲述了一遍,随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汗应该知道我们中原人常说的鸟尽弓藏,唇亡齿寒这些哲理名言吧?”
阿史那俟眉头一蹙,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人。
那是一个头发卷曲,留有两撇胡须的中年贵族,他见可汗看想自己,连忙接口道:“任城王要知道,我草原人在这茫茫无尽的草原之上,他们魏人想要消灭我们也是大海捞针,我们耗也能把他们消耗死,他们可不是汉朝那样的国力,经得起消耗的。”
“呵呵,这种想法真是荒谬至极!”高湝嘲讽道:“可汗,若是我齐国被那残魏灭亡,残魏得我齐国之国力,合力北伐,在联合草原上那些心怀鬼胎的部落……”高延宗说着不时看向另外一旁不远处的其他部落首领,其意思不言而喻。
听着高湝的话,木杆可汗不由看向身前铁架上烤得滋滋作响的羊肉,想起此肉正是出自某只冻毙的羊羔,眉头顿时紧锁起来。
“贵使者究竟想要什么?”
“退兵,并归还劫掠的我朝北方百姓!”高湝的样子十分认真严肃,语气十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