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忠看面前这位襕袍少年与皇帝似乎有些相似,便以为是老皇帝派了一位宗室子弟出来督军北归,忙抱拳拱手道:“方才呼延晃言语不当之处,万望御史海涵。”
元曦疑惑地看了杨忠一眼,但是作揖行礼,微笑道:“无妨,杨公多虑了,曦进入这军营,一路走来干净整洁,想来也是杨公治军有方。”
元曦话毕,杨忠便用眼神向秦琼示意,一旁侍卫心领神会,微微颔首,便告退回到了行军队列,随后带出一队人马,不知去往何处。
“过奖,过奖。”杨忠得意地一礼,然后突然转移话题,试探着说道:“对了,说到如此,忠还不知御史姓名呢。”
对哦,自己没有介绍过自己,于是起身向杨忠恭敬地一礼,微笑着道:“吾名张晓,弓长之张,日尧之晓。”
“原来是张御史,是揜于失礼了。”杨忠有些疑惑,她居然不是宗室,可是长相神似天子。
“杨公多礼了,张某不过是一介书生,怎么能受为我朝有开疆拓土之功的郡公如此大礼呢?”
杨忠听后淡然一笑,语气柔和疑问道:“想毕张御史来此次前来江陵,不止是督促杨某率军北归那么简单吧?”
“没错,在下来江陵主要是为了处理僚人的事情,毕竟僚人叛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至于僚人叛乱从北魏孝昌初期就开始了,僚人各部因为严始欣贪婪残暴,于是都率众反叛,围攻巴州,北魏朝廷花费巨大代价才将僚人叛乱镇压。
不过说起这个僚人啊,其实也就是如今四川云南等地的少数民族的共同祖先,汉朝时期江陵乃至四川等地是没有僚人的,而在晋朝,西晋东晋两代,政局动荡,当时的蜀地和东晋是两个国家,统治蜀地的是成汉政权,为了对抗东晋和来自于北方的前赵等国家进攻,成汉政权的统治者将僚人引入蜀地,增加兵力,僚人入蜀由此开始,江陵附近也残留大量的僚人,为此这里的治安有些动摇。
杨忠听到元曦是来处理僚人的,不由得皱眉,劝阻道:“张御史你常年待在京畿恐怕不了解这襄阳郡的情况,”杨忠看了看外面叹息道,“自成汉伪国起,僚人入蜀,时至今日僚人已经成了益州主体之人了,由于战乱不断,汉人所占人口已经很少了,不过这襄阳地区的僚人倒是很少,不知道御史如何断定僚人会反?”
杨忠看着元曦,希望她能明白这个僚人的势力不是一天能解决的。
听了杨忠的解释后元曦表情变得十分严肃起来,她皱眉疑问道:“所以僚人在江陵的势力已经盘根错节,加上那些贪官污吏的克扣盘剥,所以才让那些僚人会忍不住造反?”
说到这里杨忠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似乎他有些生气,“当年昌泰年间平定梁州僚人叛乱也是动用几十万大军的,大魏镇压僚人叛军甚至惨败过,而我军不过十万,恐怕难以平定……”
杨忠看着元曦表情一开始就很随和,倒让杨忠有些惊奇,毕竟说了这么多,是个人也该生气啊?
忽然元曦笑了笑,看着杨忠微笑道:“是不是在关中还有书生作诗曰:僚依山险,当拊以恩信?”
这时候忽然一个士卒跑进来道:“不好了!”由于跑的太快了,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样子十分滑稽。
“快救人。”元曦急忙大喊,这传信的一般都是八百里加急,基本跑到了人也死了,万一这是口信这人死了就是大事情。
杨忠的侍卫应声快步上前,扶起那传信兵,摸摸了鼻息还有气,只是昏了过去。
元曦上前摸住他的脉象,呼出一口气,喟叹道:“他没事,快去拿些水来,掐他人中,也就是嘴唇上这个位置。”
侍卫照着做,掐了传信兵的人中,“呼!”传信兵呼出一口浊气,看来是没事的。
“你怎么样?发生了何事?!”元曦蹲下身问道,“来先喝点水吧。”
“咳咳......”
他想要着急汇报,可是一开口便不由吐了一口血,脸色憋的红紫。
“不急!不急!”元曦用手帮他顺了下气,扭头对杨忠喊道,“水,快令人拿水来。”
杨忠恍然大喊道:“还不快去拿水!愣在这干甚!”
于是有人从下面飞奔上来,递上来一个水袋。杨忠一把接过,喂了那个传信兵喝水。
元曦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柔声道:“慢点喝,别着急。”
传信兵喝了一口水,用力的将卡在嗓子里的血痰咽下,刚能喘气便急着向杨忠禀告道:“将军......大事不好了,绥州的南蛮僚人又叛乱,他们攻破了绥州,还杀了刘府尹,还劫走了大批百姓......”
杨忠不敢信的喃喃自语:“什么?僚人果真叛乱了!这可怎么办啊?!”
而元曦听了传信兵的禀报后,不由一震。
自己刚入这江陵时,路上便听说过江陵地区有四大害,一害贪官恶吏,官匪勾结,官商勾结,官矿勾结,鱼肉百姓;二害南蛮僚人叛乱,百姓遭殃;三害山贼进犯,四害山里猛虎,河里的蛟龙,也就是鳄鱼。这南蛮僚人叛乱是位列第二的大害,比山贼、猛虎还要更害!
元曦气的咬的银牙作响:“没想到本官刚来江陵就送上大礼,这个绥州的僚人可真是会找事啊!”
好!
来得正好,现在我虎贲军刚成军。
还未见血也顺手为江陵百姓除了那四害其中的一害!元曦坚定了目光。
“来人,把他扶下去好生医治吧,”杨忠看着扶走的传信兵,不由得扶额感到头疼,“御史来的真巧,这绥州僚人果真发生叛乱了。”
“杨公无需担忧,只要有本官在,必保江陵军民无忧!”
……
在太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的时候,元曦一行快马赶到了绥州,而绥州已经化为灰烬,遍地是尸体和血迹。
“可恶的僚人!”杨忠看到这个情景不由得大呼可恶,“快!进城看有没有存活百姓,救人!”
“喏!”一众士卒进入城内。
“将军,为我绥州百姓做主啊!”一个老者被救出后,颤巍巍的走到杨忠面前,行礼道,“那可恨的僚人忽然叛乱攻打绥州,攻破城池后大肆劫掠,杀人放火啊!老朽的俩孙儿……。”
老者痛哭流涕,看样子他的孙子已经遭遇不测了。
元曦抱着剑,站在一颗老树下面,微风吹过老树,一片枯黄的落叶正好落在她的掌间。
似乎又想起了以前的记忆,烦啊,那些陈年往事。
两把剑放在案台上,一把长剑模样像是长萧,一把短剑样子像是短笛,张平微笑道:“这两把剑送给你了,也当是老夫送你的成人礼了。”
丫的,谁家女孩成人礼送剑的?不过说回来这剑的样子还真独特,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两把乐器呢,倒是符合这张老头的性格。
“希望丫头你以后长乐无忧,而这两把剑就叫长乐和无忧!短的叫长乐,长的叫无忧……”
记忆里的张良拔剑出鞘,缓缓的舞了舞,一剑而过,仿佛切开万物,不容阻挡,用那儒家的话来讲,好像是什么大道之剑,对吧?
一剑,像是撕开了什么,冥冥之中带着剧烈的轰鸣声。
“嗡!”
在一睁眼又是是遍地尸骸的绥州城,元曦抬头看着天,叹息着什么。
叹息的是恨吧,叹息中还带着丝怀念。
因为她,恨透了这乱世。
当年老头子送完剑不久就死了,是被秦人逼死了!当着她的面,毁掉了她两世为人,唯一的家,唯一的归属。
记忆里那天老头子依旧看着战报,秦军攻打着新郑城。
“赵国不愿救我韩国!魏国惧秦如虎!燕国离我大韩太远,齐与我国有着五国灭齐之仇,楚国自己连鄢郢之地都丢了,大韩的未来难啊!”
忽然屋外高喊道:“大王降了!”
“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日夜操劳的老头子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他愣了半天不说话,忽然就拔出腰间的宝剑,横在脖子上。
“不要!”自己拉住他的手,劝说道:“咱们可以去魏国,去齐国,游说魏王或是齐王救我韩国啊!”
老头子却泪流满面一手持剑站在自己面前,而屋外全是秦军攻杀声:“没救了!没有援兵会来就我们了,五国皆惧秦如虎,没人愿意来救我们的。”
“但是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张平扶须喟然长叹道:“你这孩子,说的话一直都很精辟,是啊,圣人有云蝼蚁尚且贪生,可是老夫身为国相岂能逃跑?老夫当殉于国难!”
眼中流露出说不清的遗憾,双眼浑浊:“老夫终究是看不到了······”
他沉吟着,忽然对着自己身后说:“老吴动手吧!”
“你!”
本想拦住他,忽然被人点了穴,身体动不了!是吴叔点了自己的穴。
只见老头子握着剑,看着自己。
“良儿。”
“唔!”自己被点穴没法开口,只能发出呜呜声。
“虽然老夫不知道你来自哪里,真正的姓名是什么。”
“答应为师一件事如何?”
“唔?”
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老夫为韩国国相多年,治理韩人数载却未曾让百姓安居乐业过,这简直就是为政者的耻辱啊,天下将一统,盛世将临,可惜老夫看不到了,所以你可否代为师,看一看先贤说的太平盛世?”
“唔?”
自己疑惑的发出声音,但是也算是一种答应他吧。
“好啊,老夫也没什么悔恨了,呵呵呵。”耳边传来阵阵笑声。
笑的太凄惨,自己都不敢看他,紧紧闭着眼睛,心里骂着老头子迂腐。
“刺。”忽然耳旁传来的液体喷涌的声音,那是鲜血喷涌的声音。
“砰咚。”一个倒地的声传来。
白发苍苍的吴叔作揖道:“老仆恭送老爷!”
他为张平闭上眼帘收拾好一切后,就点燃屋子,乘着大火还未烧起就拉着张良和张毕俩人往后院跑,后来坐马车逃出了新郑。
在马车里看着渐行渐远的新郑,意识也渐渐模糊,再睁眼看又是在这火光冲天的绥州城里,早已不是在韩国的首都。
元曦看着长空叹息道:“老师,您这嘱托,终归是太沉了些啊。”
等到走出城时元曦再着手中已经被她给捏成粉末的树叶,朗声道:“我定要僚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