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蒨面色无神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身下的是一众大臣。
“如今北虏占据扬州……”陈蒨的眼神微动,环顾了一圈座下的大臣,嘴巴颤了颤。
“如今我等当如何?”陈蒨看着众大臣疑问道。
但是下面的大臣无人说话,都低头看着地板,终于沈君理起身道:“陛下,如今留异叛乱还未平定,我们不能再和北寇打了。”
沈君理一句话,就不动声色的将对魏国的称呼改成北寇,毕竟如今魏国势大,若是还称呼其为虏,恐怕引来魏国不快。
紧接陈蒨的目光又不禁望台下众大臣道:“哪位大臣可有法子抵抗那北虏入侵?”
“侯太尉你说如今该如何是好?”陈蒨转而问侯净藏,侯净藏一听皇帝叫自己,心道苦也。
只得起身行礼道:“启禀陛下,如今北人势大,我等不能不防,需要徐徐而图之才行。”
北人?朕都说了是北虏,你却说个北人?
“呵呵。”陈蒨发出一声苦笑,笑得突然,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好似在笑他自己。
这时侍中、中书监、中卫将军,并官任佐史的陈顼出面道:“启禀陛下,北国有来使,言愿意与我朝议和。”
到陈顼口中之时,已经将对魏国的称呼变成了北国,算是变相的承认了北方的政权和自己平起平坐。
“如此该当如何?”陈蒨疑问道。
这时朝中出了名的暴脾气的程灵洗出面道:“那就打!不能向他们露出一点我们想要求和的意思,要逼着他们主动求和。”
程灵洗又说道:“陛下,臣曾听闻与虎谋生,却被虎食,如今我朝内乱不止,而北朝侵之愈急,当内外共安以为上策。”
陈蒨听程灵洗的话后觉得有些道理,又疑问道:“那留异等人的叛乱还未平定,如何做到内外共安呢?”
程灵洗哈哈大笑道:“陛下,那留异之辈不过插标卖首喧哗过市之辈,不过皮癣之疾不足为虑。”言毕又恭恭敬敬地说道:“如今我朝心腹之患不是在内,而是北方之魏国,他们乃关外之人,非我族类,吾属乃北人南迁如今北朝乃我辈夺土之仇也!”
群臣默不作声地看着陈蒨,都准备听陈蒨怎么说。
良久,陈蒨的声音低沉吐出了一个字:“打!”
陈蒨高声说道:“要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大陈的实力!我大陈不是高齐那种窝囊废的朝廷!”
这时候侯净藏见皇帝已经下定决心了,于是连忙磕头行礼,并大声说道。
“我等愿与魏国决一死战!”
说着又扫视了一眼众臣,朝廷上的官员们后知后觉道。
“我等,愿以身赴死,不愿丢我陈国的脊骨!”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最后好似想通了什么似的,释然一笑。
摇了摇头,一齐跪了下来。
“我等不愿丢我陈人脊骨!”
随着众臣的大声说道,不知何人带头也下拜道:“吾皇万岁!”
众臣听后皆于座次之上朝着陈蒨叩头高呼万岁,并道:“大陈万年!”
陈蒨看着跪着的将卒和大臣,眼中无神,点了点头:“众臣同心,大陈万年!”
同一时间
由此韦孝宽围攻扬州很不顺利,遭到了陈国士卒的强烈抵抗。
“和北虏拼了!”陈军中的一个汉子拔剑喊道。
“杀!”
扬州的护城河并不很宽,大约也就十几米宽,已经完全被染成血红,而护城河里飘着箭枝尸体,惨状之极。
护城河被那震天的声势激得更加汹涌,水面之中映射着交错在一起的矛光兵戈。
等到那杀声渐去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看不到头的尸体之中。
韦孝宽望着摇摇欲坠的扬州城,无奈的下令道:“全军拔营,准备撤军北还!”
他捏着手中的调令,上面写着:黄河决堤,灾情严重,战事暂停。
由于黄河忽然决堤的原因,导致了韦孝宽被迫北撤大军,驻扎于淮泗一线。
之后为了防止陈国北攻,韦孝宽下令焦土政策,摧毁一切靠近南方的村庄,迁走所有百姓不让南陈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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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北魏京畿长安皇宫
恰至初春,长安飘着淡淡的薄雾,远景的模样有些朦朦。
应当是刚下过一场小雨,鼻尖是嗅着些许湿意,带着浅薄的青草的味道和点点花香。
皇宫之中的元钦没有因为陈蒨病死而高兴,反倒忧虑自问道:“怎会如此?”
他看着信,那封信是张晓写的:“臣不才,微以女子之身当为一朝尚书,初得先帝之信赖而后得大兄之重用。由是感激,如今临文而不知何所文……如今北方已定,政通人和……当南定荒蛮,庶竭驽钝,攘除奸凶,统一天下,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于山野苟全一残生……不知所言,临文噘道,望兄以闻妹之心。”
这是一封张晓写好的辞职信,上面写满了张晓的诉苦,最后只剩下一句话,辞职不干了。
元钦还想着怎么罢免了张晓,忽然就收到张晓辞职信,一下子打乱了元钦的方寸。
“陛下,已经找到了。”这时元绪上前说道。
“你们追上她了?”元钦听后十分惊讶欣喜若狂的看着元绪,又喃喃道:“哼,好你个明真,抛下为兄就要走了,看你回来怎么罚你!”
元绪深吸一口气道:“张尚书不小心跌入山崖……”
元钦闻言震惊的盯着元绪,而元绪后面说什么他也听不清了,只是听到他说张晓坠崖而亡,尸骨不全了。
听闻噩耗元钦不由得悲痛长呼道:“痛杀朕也!是朕害死了明真啊!”
说着,元钦忽然心尖绞痛,一口鲜血喷出,吐在那封乞骸骨的辞职信上面,染红了一大片。
“陛下!”元绪被这一幕吓一大跳,怎么也没想到元钦会吐血,连忙大喊道:“快传太医!救驾啊!”
皇帝吐血昏倒的事情迅速的传遍了长安城,谁也不知道皇帝吐血的原因,朝廷的满朝文武只知道一件事情,大魏要变天了。
是夜,元钦复醒,却未等众人伺候便对一旁哭成泪人的元渃道:“朕死后,皇后宇文氏至于别宫荣养,不得令其干涉朝政。”他说了很多关于朝臣的封赏,以及各大上柱国,最后说道杨坚时愣住了,一直说道:“至于柱国杨坚……至于杨坚……”
他沉吟许久也没有说完,忽的,他的双眼全然睁开,怒视着半空,手颤抖着。
这让殿中的众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最后,他的喉咙动了动,只是留下了一声叹息。
魏天和二年三月(公元572年)在位二十一年的元钦驾崩,时年四十七岁。谥号武宣帝,庙号睿宗。子元渃继位于长安含露殿,同年大赦天下。
……
走进被树枝乱草遮住的森林,来至那一泉湖旁,一阵微风掠过,叶影摇晃,使得清潭中的湖水泛起了涟漪。
山中的老树的树叶在清风里轻轻的摇晃,发出沙沙的响声。
和风里带着淡香,夜里是有些安静的。
只有那萦绕着的琴声盘旋着,琴声的调子说不清楚是什么,但是很好听。
一切都好像是在夜里恬静着。
山中水潭旁的浅草被微风吹得摇晃,发出细细的声音。
琴声并没有打扰夜晚的安宁反而使得它更加恬静温和。就在此时琴声戛然而止,转而发出一声惊鸣。
“噌”
一声拔剑的声音响彻深山,惊起夜鸟乱飞。
“别拿着剑指着人,这可很不礼貌。”
那人眯眼笑着看向眼前青衣丽人,她依旧是那么的美丽,脾气依旧是不太好。
“你这招可真是杀人诛心啊!”张晓冷声哼道,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盯着那人道:“你想害死皇帝也罢,却用我的名义气杀了他,让我妄沾因果,可真是有你的啊!”
那人听后摇头,依旧是那副微笑的表情对她说道:“这可不管我的事情哦,那乞骸骨的奏表可是你亲自写的,可不是我写的。”
张晓重重的叹息一声后道:“想不到玩鹰多年,不想还会被鹰啄了眼,是我大意了,下次我是不会让你借我名义害人的!”挥了挥手中的剑,她收入剑鞘转身收拾好古琴,将琴背在背上,转身离去。
忽然那人问道。
“晓觉得这天下如何?”
“你觉得这世道又如何?”
听到那人的话,张晓的脚步微微停下,她只是轻轻的说道。
“很好,但是却脆弱。”
她说完,抬头见天边月亮渐渐被乌云遮住,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而她的心中已经有很好的答案,可是她却无法接受那个答案。
最后她取下腰间酒囊,饮一大口其实装满清水的“酒”。
苦笑着朝着山下走去。
人影随着脚步声离开,衣袍轻摆,入了那林荫深处之后,不见了踪影。
曲尽,人也就该散了。
林间渐暗,却是快要入夜了,风声细细,坐在林中的那人依旧坐在那。
林间落叶飞落,片片的落叶之间,只剩下枯叶飘在水面扬起微微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