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同样奄奄一息却苦苦挣扎,企图唤醒潘西的迅鹰库洛,任谁都会觉得难受极了。
史密斯缓缓走上前,抽出腰间的迅捷剑,在众人的注视下,瞬间刺穿了库洛已经变成血球的躯干,剑刃抽出体内的瞬间,库洛也倒在了地上,终究有人要送它一程的,但是这一剑只能由史密斯来刺,因为克劳恩不在,所以只有作为实质二把手的他才有资格挥出这一剑。
送走了库洛之后,史密斯又看向了注定难逃一死的潘西。
道尔顿紧紧捂住了伊文的眼睛,伊文没有做出反抗,他知道,库洛被送走之后,就该送潘西走了,这不是他该看的场面,起码现在是这样的。
冒险者不该是无情的生物,不管是嘴臭,脾气倔,长相凶悍,喜欢讲黄段子,还是搞神秘,装模做样,渴望名利财富,追求自己的私欲,可终究还是活生生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伙伴队友走向生命的终点,又有谁能怅然释怀呢?
潘西此时背部已经被完全豁开,隐隐约约的似乎能够清晰看到仍在跳动的内脏,那跳动的节奏,在寂静肃穆的夜色里,极为清晰,似乎在呼唤着约翰,希望他手中的长剑快点结束它的苦痛。
萝拉将斗篷罩在脸上,让人无法看清她的视线,但是发抖的身体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控制。
巴顿盘膝坐在地上,扶着额头轻声叹息,在他42年的人生里,早已见惯了死亡的画面,可是他又能如何呢?他手中的盾牌,终究还是只能保护他自己。
道尔顿紧皱的眉头,被深深藏在了散乱的头发里,他与潘西是同时加入的克劳恩小队的,那一夜醉酒过后,他们兴奋极了,成为传奇大师的伙伴,对他们这种普通冒险者来说,简直是无上的殊荣,可是窝囊的死在这里,然后被人慢慢忘记,这样的殊荣,真的能算是殊荣吗?
银面靠在树上,双手抱胸,将头深深底下,一如既往的,没有人能够猜到她在想什么。
约翰虽然表情极为平静,却也紧闭双眼,双手紧紧攥着拳头。
谢丽尔卸下了武器和背包,双膝跪地,做出了祈祷的手势,口中念叨着:“愿尊敬的圣光神降下怜悯,收拢您可敬而高尚的灵魂;愿神国再无苦难,或饥饿与疾病;愿您在鲜花与美酒的怀中,寂静长眠......AluHa......”
看到了谢丽尔祷告的模样,众人亦是纷纷跪倒在地,不停的轻声咏唱着悼文。
伊文也跟着大家跪了下去,轻声附和着众人的声音。
他与潘西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可那活生生的生命,终究是如此的沉重,重的让他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崇拜那些前世,写在历史书中的悲情英雄。
他们在面对身边同伴死亡的时候,究竟要有怎样坚强的心,才能支撑他们奋勇向前呢?
在众人虔诚的悼文咏唱下,史密斯轻轻将长剑刺入了潘西破烂不堪的身体,直到内脏跳动的触感完全消失,才将长剑缓缓抽出,并用手套擦去了剑刃上的血迹。
......
等到史密斯将迅捷剑收回剑鞘,并卸下手套亲吻了一下,众人才一个接着一个地站起身。
巴顿和约翰二人,在水潭附近的一颗大树下,用长剑和盾牌挖掘着泥土,银面和谢丽尔抬着潘西的遗体,走到了营火旁,用干净的内衬布料和水壶盛装的水擦拭着潘西的尸体。
克劳恩他们或许已经凶险至极了,可是潘西理应体面的走,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是如此,所以众人必须将他安葬;
这是冒险者之间不成文的规定,是为了他人,也是为了自己,毕竟,成为冒险者大多是为了能体面的过活,等到走的时候,谁又不想体面的离开呢?
伊文也凑了上来,挖地和整备并不需要他,雕刻墓碑交给道尔顿就足够了,此时他能做的也就是替潘西擦拭污痕了。
这是伊文第一次面对死去的人,同时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凄惨的人。
此时他并没有感到恶心和反胃,相反的,在他心中浮现的,只有敬畏和祝愿,这是顺从他本心的想法。
前世他曾经看过一部叫做入殓师的电影,此时,那种对亡者敬畏的心才真正的在他心中被点燃。
轻轻擦拭着潘西被血污和泥泞包裹的躯体,残破的伤痕累累,也仍旧能够感受到那股残留的温度,等到脸上的污秽被擦拭掉之后,那副死前的表情才显露了出来。
伊文的阅历,还不足以解读潘西此时的神情。
可能是不甘心吧,可能是遗憾吧,也可能是奢望自己还能抢救一下之类的吧。
但,
明明已经如此的凄惨了,却仍旧紧紧抓着自己的‘伙伴’。
明明已经如此的凄惨了,却还是拼了命的跑回来求援。
真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啊!
......
擦洗的过程很简单,不过是短短的几分钟,这是一个没有高端洗洁用品的年代,在这样的荒野用净水把人完全洗的一尘不染是不可能的,露出原有的肤色,就已经是对他遗体的极大的尊重了。
等到擦洗完毕之后,营火的另一个用途又显现出来了。
如果是普通的火,想要焚烧遗体是比较困难也比较漫长的,而冒险者的营火,似乎因为那种粉末的缘故,对木柴的焚烧消耗虽然会大幅度减退,但对于尸体却能够更快的‘溶解’,没有人会向伊文解释这些,只是伊文根据烤兔子的火候推测出来的而已。
等到潘西的遗体裹上了干净的布匹之后,布匹上也被撒了那种助燃的粉末,随后便被放到了简易的木堆架上,史密斯拿着火把,从营火中借来一柱火光,将木架点燃了。
冒险者的尸体,在有营火的时候,必须焚烧成灰烬,这同样也是冒险者不成文的规定之一,不管是遗体被野兽刨出来,还是被雨水冲刷出来,甚至是被亡灵法师变成行尸走肉,终究都是不体面的下场。
萝拉收敛了潘西四分五裂的衣物,并将他们放在了约翰等人挖好的土坑里。
除非是冒险者死前嘱托,不然冒险者的一切都必须随他入土,尤其是衣物!如果私自夺走死去冒险者的遗物,等于对他的所有队友宣战,尤其是衣物!!
每个冒险者,在执行每一次冒险任务之前,都是会早早写好遗嘱的,毕竟都是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可此时所有人遗嘱的主件都在科耐村的羔羊酒馆,本该随身携带的附件,此时也不在潘西身上,估计是遗落了,或者留在了山坡下的营地里了。
约翰等人在挖好了墓坑之后,便马上提着剑,率先去救援克劳恩等人了。
经过一番短暂的商议之后,史密斯被留下了,众人决定让他等到约翰彻底睡进坟墓之后,再赶去救援,愿意主要是他的实力最强,独自行动最安全。
临行前,冒险者们不停地看着伊文,虽然神态各异,但是传达的意思几乎都一样,而伊文只是沉默着配合他们的安排,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终究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异样。
。。。
待众人走后,水潭附近也就只剩下史密斯和伊文二人了。
他们并排坐在火堆旁,静静看着吞噬了潘西遗体的火焰。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史密斯才开口说道:“等会儿你就不要乱跑了,伊文。”
伊文点了点头,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就算跟着众人去救援,也只是瞎添乱。
史密斯摸了摸胡须,随后又说道:“这水潭附近,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但,总之,应该暂时是比较安全的。”
“嗯......”
“等会儿我走了以后,你就躲在草丛里吧。”
“......”
史密斯稍稍看了一眼伊文尴尬又无奈的脸,随后从贴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并将他递到了伊文手里。
伊文接过了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伊文一个都不认识......
史密斯当然是注意到了伊文此时苦13的神情,便微笑着说道:“这是我的遗嘱。”
??????
史密斯的话,差点惊得伊文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遗嘱!窝巢!大佬的遗嘱??
伊文的惊讶,当然也在史密斯的预料之中,他回过头,看着潘西即将燃尽的遗体,淡然地说道:“我没什么钱,因为我不喜欢留钱,当我今天有一枚金币,我会选择再借一枚金币,然后买一双城里最贵的靴子穿。”
。。。
‘您这样装13,不累吗?’伊文默默地心里说......
可是等听到了史密斯的后话,伊文就再也吐槽不起来了!
“我的遗嘱只有一本剑术指南和三部戏剧的剧本,如果我死了,而你能活下去的话,就去羔羊酒馆兑换出来吧。”
“剑术指南?戏剧剧本?这......”
“嗯,这是我毕生的心血了,我希望我撰写的剧本能够流传于世,也希望我的剑术能够开枝散叶。”
“可我们毕竟素不相识......而且,如果我不能活着出去呢?甚至......我要是根本看不懂那本剑术指南呢,我......我连字都不认识......更不要说把剧本流传于世什么的了......”
伊文当然没有经历考虑系统会把素不相识这种成语翻译成什么意思传达给对方,此时的他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根本无力思考那些有的没的。
面对伊文的一系列质疑,史密斯没有答话,只是继续安静地看着火焰。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潘西的遗体被彻底烧尽了,史密斯才拿出了一包白色粉末,然后整包扔进了火焰里,并拔出腰间的迅捷剑,迅速挥舞了一下。
挥出的动作真的很快,收尾的动作也真的很装13,就如同从天而降,救下伊文的那一击一模一样......
随着剑刃挥舞的痕迹,一阵难以置信的强风吹过火焰,将火焰瞬间吹灭,留下的只有灰色的粉末和焦黑的木柴,如此的劲风,连火焰都吹面了,却没有吹飞一点骨灰?
是因为那个之前的白色粉末,还是......史密斯这个大佬,已经把风的劲道控制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伊文目瞪口呆地看着,看着史密斯用一道布收敛了粉末,并将其撒在了挖好的坑里。
接着,又是一剑,将一旁被被抛出来的土堆一股脑的‘吹’进了土坑里。
伊文仔仔细细地目睹了全过程,反复点开自己的系统确认,的确是没有所谓的收录......
等到土堆被掩盖后,史密斯才拿出道尔顿雕刻好的木制墓碑,并将它插在了土堆上。
完成了这么一系列操作之后,史密斯再次跪在地上咏唱悼文,伊文也再次跟着跪下,咏唱了起来,就这样,潘西才算是被安葬了。
风又吹落一片刚刚长出来新芽的嫩叶,嫩叶落到伊文的脸上,史密斯主动伸手拿掉了落叶,并居高临下的对着伊文说道:“我们素不相识,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把遗嘱托福给你,如果我们相互熟悉,我可能会嫌弃你的无能软弱,而你也可能会讨厌我的为人品性。”
......
“我只是给自己留一份保险罢了,如果你不能活着出去,那大概就算是我的宿命吧,你该感谢我们素不相识,我亦会感谢我们的素不相识。”
“记住,躲起来,营地留下了足够的食物给你,如果我们两天之内没有回来,你就带着足够的食物离开水潭吧......能走到哪就看你自己了......我很希望你能活下去,当然,更渴望我自己能活下去。”
伊文呆呆地看着史密斯高大又华丽的身影,心中掀起无尽的哀叹,等到史密斯转身离开,伊文才站起身,挥着手说道:“我很无能,又弱小且无能......我很难独自活着离开这里......更难继承您的剑术,传播您的戏剧更是如同做梦一般......还是请您活下去,亲自去做这些事吧......”
一直默默装13的史密斯听到这番话,一反常态地大笑了一声,那笑声真是几近癫狂,颇有几分‘小’丑的味道......
等到笑过之后,史密斯从包里拿出了一副崭新的手套,并扔到了伊文的脚下,伊文弯下身子去捡,等到捡起来之后,才听到史密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到......
“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弱小,而你,却比我想象中的更强大,保护好自己吧,花匠男孩。”
.......
‘我还不是花匠呢,装13大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