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官跑路顺畅,但留了一堆烂摊子下来。
晚上风大,火烧得快,没多久街坊四邻都惊动了,本少君正要去追罗锦官,才飞到墙头就看见乌压压的一群人,有提桶的有拿盆的,亏得夜色深,都没看见我。
那群人一开门就见到横七竖八的几具尸体,几个胆小的吓得手上东西一丢就没影了,剩下的胆大的抄起家伙挨个挨个的搜查房间。
启明跑路功夫一流,听见动静就过来了。一把把我拉下来,推进房间,抓着秋兰就是一顿摇,待到胆大的到了门口,我赶紧喊道:“秋兰快醒醒,醒醒,着火了。”
领头的好巧不巧是砍柴郎,砍柴郎见着我身形一滞,又忙喊道:“火越烧越大了,别摇了,抱上她赶紧走。”
大火烧了一个晚上,啥都没剩下,好在没牵连无辜。起先大伙还费力抢救,但这火有些怪,水浇不灭,扑也扑不灭,愣是把整个宅子都烧了才慢慢灭了,这些是砍柴郎同我说的。
我抹了抹几滴不存在的眼泪,道:“都是我不好,我明知道自己是不祥之人,就不该去找哥哥的,不然他和嫂子也不会遭此横祸。”
本少君倒分外希望这是真的,若是真的,我保管回去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跑重华阁,克死大哥!
我认得这火,这火乃是黑龙一族的业火,亏得大哥下如此血本,看样子是对罗锦官的换灵之术十分感兴趣。
砍柴郎道:“如今你们有何打算?”
我道:“不知道,估计是会回老家吧。”
砍柴郎又问:“可有盘缠?”
怕砍柴郎热心给钱,本少君再添一笔亏欠,我赶紧道:“哥哥在钱庄里还有些钱财,回家是够了。呃……还未请教姓名。”
“齐予,‘给予’的‘予’。”
“齐兄好。”
说话间,启明走了过来。
我满是关心地问道:“嫂子如何?”
启明自然而然地回道:“你嫂子还好,在邻居家客房住着,如今还睡着没醒,倒是你,怎么样了?”
本少君拿出喊救命的可怜劲来,声情并茂的说道:“哥,别和爹娘怄气了,他们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回去看看吧。”
启明闻言眉头微皱,叹了口气,又平了下去。
“罢了,罢了,我现在就去钱庄拿钱,你先在这里等会,照看好你嫂子。”
“嗯,妹妹明白。”
本少君和启明这唱双簧的功夫只怕是要登峰造极了!
齐予领着我去了邻居家,邻居是个好人,虽未见我,但却命人备下房间,洗澡水,换洗衣物还有一众吃食,又或许只是想博个好名声。待到我收拾干净出来时,砍柴郎的妹妹也来了,齐予道:“这是舍妹齐其,‘其中’的‘其’”
我道:“我叫蓝懿,‘蓝色’的‘蓝’,‘懿’是一次心。”这个名字是我在人间的化名,毕竟忆真听着就怪怪的。
齐其同我互相见礼,后道:“蓝懿妹妹不必担心,方才莫老爷请了大夫,你家嫂子是吸入了过多浓烟又正值孕期身体虚弱才会一直昏迷不醒,好在人和胎儿都没事。”
本少君不担心秋兰,有启明仙气护着她怎么可能吸入过多浓烟,最多就是呛了呛,估计是启明怕她醒了以后乱说话穿帮给她下了昏睡咒。
我道:“小人谢过齐姐姐,不知嫂子现在何处?”
齐其道:“你家嫂子现在客房歇着,有女使照料不必忧心,倒是现在莫夫人正在内院闹呢。”
“啊?”本少君懵了,这有和莫夫人有什么关系啊?
齐其倒不似其他女孩般害羞,脱口道:“你嫂子以前是晨露苑的吧,莫老爷是那里的常客,莫夫人以为莫老爷是要把你嫂子抬进府,现刀都架脖子上了!”
我滴个乖乖,这都能碰到熟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莫夫人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保不齐一会儿觉得就这么去了太亏,提刀架秋兰脖子上,启明回来只怕是要给我脖子上架把刀。
“齐姑娘可有法子带我去见那位莫夫人?”
砍柴郎道:“小妹时常给莫夫人做衣服,同这府里的诸位倒还算相熟,且容我二人去问问。”说罢拉着齐其往外走。
本少君猜测他俩许是担心我过去了莫夫人气急之下提刀砍我,出去商量对策了,说来莫夫人也是个奇人,本少君活了五百年还真没见过把刀架脖子上的女人。
不多时俩人就又进来,齐其道:“我现在就带姑娘去见莫夫人,只是夫人如今情绪有些激动,还请姑娘言语上小心些。”
我笑笑,道:“小人心中有数。”
院子不大,没多久就到了内院,砍柴郎一个男子不方便出入内院,只能在垂花门外等着。
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愈发清晰,女使也愈发多。
齐其上前同其中一个耳语了一番,那女使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又同齐其说什么,隐约听得什么老爷,夫人,哭什么的。
好半天那女使过来,道:“姑娘一会儿躲在我身后,若是实在害怕就跑。”
本少君有些虚:这莫夫人究竟是何等风姿,竟令府中下人惧怕至此?
穿门墙,过乱石路,至一屋,提名听雨轩。
女使婆子在门口围了一圈,里间传来骂声:“我原不想嫁你,如今正好,你去写一封和离书,咱们二人一刀两断!”声音带着哭腔,是真伤心了。
又一敦厚男声道:“过往种种是吾之过,今日之事着实与我无关,吾见邻家走水,心中担忧才使人接了进来,事先不知是她啊!阿藿放下刀,当心伤者自个儿。”满是小心翼翼,爱妻情切,本少君忽然不想进去了。
齐其同那女使护着我到最里面,本少君这才看清莫夫人,不禁感叹道:好生帅气的女子。
莫夫人披着外衣该是才起,样貌不算出挑,但就是有一种气质,巾帼英雄的气质。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挺着个大肚子!脖子上架着一把程亮程亮的钢刀。
本少君愈发想走——要是说错话了,一尸两命,我还活不活?
正当我进退两难时,齐其忽地冲上前,道:“夫人,秋兰已经从良了,这是她的小姑子,不信您问她吧!”
莫夫人,莫老爷也不吵了,和周围人一起齐刷刷的看过来。
我干笑两声,十五分心虚地道:“秋兰确是我嫂嫂。”
莫夫人放下刀,莫老爷急忙上前抢过抱好,又一脸紧张的看着我。
莫夫人道:“你兄长呢?”
“去钱庄取钱去了,”怕莫夫人不信,我又道,“齐姑娘还有外间帮忙灭火的诸位都看见了。”
莫老爷赶紧附和道:“是啊,快别闹了。”说完就抱着剑要去拉莫夫人的衣角,莫夫人一甩袖子,拉紧外袍,道:“妾身失仪,姑娘还未吃过早膳吧,来人备早膳。”说完就回了房间,莫老爷对着我拱手一礼,我还未来得及回礼,莫老爷就进屋去了。
这莫夫人倒是意外的好说话。
齐其道:“既然无事了,我就先同哥哥回去了,姑娘跟着赵姐姐,她会照看好你的。”
他们二人忙活了一晚上,现在该是累了,我道:“不必担心,好好休息。”
方才的女使也就是赵姐姐道:“齐妹妹放心,我会看好姑娘的。”
齐其走后,赵女使欲领我去饭厅,本少君拦住,道:“赵姐姐,夫人同老爷一时出不来,姐姐们做菜、上菜、布菜也要些许功夫,我过去干坐着也是无趣,劳烦赵姐姐带我去看看嫂子吧。”
赵女使笑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你家嫂子怀着孕,外院人员繁杂,夫人把她安置在约里头些,我带你去。”
又往里走了些,人愈来愈少,到一处院子,外头守着几个女使、婆子,秋兰正睡着。
本少君瞅准机会,反手一个定身咒,定住赵女使和外头那一群。
启明果然给秋兰下了昏睡咒,我解开咒术。
秋兰瞬间转醒,缩成一团,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嘴里喃喃道:“别杀我,别杀我。”
鉴于她这副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冷静不下来。
我上前,用力的把她的脸掰过来,秋兰满是抗拒,最后拧不过,还是看着我。本少君又用了个静咒,灵力用得不多,但让秋兰冷静该是够了。
秋兰渐渐安静下来。
我变出画轴,打开,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秋兰愣愣的点了点头。
我有些不忍,道:“他叫罗锦官,‘锦衣玉食’的‘锦’,‘官位’的‘官’,留着这画轴吧,这是你孩子的父亲,以后没办法见着了。”
我把画轴递到秋兰手中,秋兰似乎握了握。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自己怀孕的?”
“妈妈每月都请人来给姐妹们把脉。”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启明的孩子。”这不是个问句,除了启明谁都知道。我又道,“昨天的事我不打算瞒你,我与启明是妖,罗锦官也是妖,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半妖,现在他还小你感觉不到,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开始吸食你的灵气,你不会死,但阳寿剩不了多少,若生下这个孩子,从他落地开始,妖、神、魔、鬼都要杀你们,生还是不生你自己选吧!”
秋兰抬头看着我,诡异一笑,点了点头。
本少君倒是失策了,明知道对方是妖,生孩子可能会死还是要生,秋兰是真的爱罗锦官啊!
我嘱咐道:“现在我是启明的妹妹,启明去钱庄取钱了,你是我嫂子,你对启明了解不多,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
秋兰点了点头。
根据本少君撒谎无数的经验,最完美的撒谎就是不说谎,而且常理来说,秋兰现在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静咒一时半会不会失效,等到失效的时候秋兰也早冷静下来了,倒也不必担心秋兰坏事。
我解开定身咒,顺势趴到秋兰床上,哭道:“嫂子你终于醒了!”
赵女使愣了愣,笑道:“姑娘醒了,我这就去禀告夫人。”又吩咐外头的女使道:“快去叫大夫,来几个人伺候姑娘。”
不多时,几个女使就进来了,我正想着怎么糊弄她们,秋兰开口道:“给我准备好洗澡水,我饿了,要吃外街胡记的酥饼。”话里话外俨然一副主母姿态,我看着她,秋兰报以一笑。
本少君后颈有些凉。
因秋兰醒了,莫夫人着人把早饭送到了秋兰屋子,有豆腐皮包子,燕窝粳米粥还有几碟小菜,早晨多吃得清淡,可整桌色香味俱全,叫人瞧着颇有食欲,莫夫人费了些心思。
秋兰洗漱出来,看见桌上菜,眉头一皱,道:“我不喜欢吃这些。”
本少君苦笑道:“我的嫂子诶,不差了,咋现在还没回家呢,回去以后随您任性。”
罗锦官跑路了,他那些“金银之物”也不知道在哪儿,看样子最后又要本少君自掏腰包,我这两百年攒的银子全赔了启明相好的无底洞了!
启明你个王八蛋!
本少君愤愤地吃着饭,心里咒了启明千万遍,然后,上天显灵了。
据出去寻启明的小厮说,王氏钱庄确有一人清早取钱,因早上小厮没来齐,店中人少,掌柜便取了票证亲自去拿钱,结果把钱拿出来往柜台上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
那掌柜哆嗦着手把钱双手奉上,恳求道:“姑娘兄长在我家店门口失踪,我们钱庄绝对会管,还请姑娘稍坐,庄里的小厮已经出去找了,一定找得到!姑娘莫慌,莫慌。”
本少君是真不慌,以往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大抵是沧澜知道了启明干的好事把他提回去了。
我接过钱,道:“劳烦掌柜了,还请一定要找到家兄。”
掌柜搽了搽额头上的汗,干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可怜这掌柜了,天命之年还受这等惊吓,实在是作孽。
送走了掌柜,莫老爷搀扶着挺着大肚子的莫夫人过来了,莫夫人进门便问:“你家兄长找着了没?”
我愣了愣,道:“掌柜已经把小厮们都派出去找了。”
莫夫人甩开莫老爷,冷笑一声,寻了张凳子坐下,道:“他能不找吗?找着了还好说,找不着官府来了第一个下狱的就是他,谁知道是不是他贪图你家兄长钱财把人给绑了,这些个商贾为了钱啥做不出来?”
我正要辩解两句,莫老爷忽地插话道:“夫人说得是,夫人说得是。”
瞧莫老爷冷汗直流,眼神飘忽,不停地搓手,这莫夫人该不会是莫老爷使了什么奸计强娶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