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每次理发都是自己独来独往，这次他邀了林中林陪他。
走出棋盘路巷口，早点铺对面理发店的门面，同宽大的铝合金门同等的宽距，店面不在朝阳的街面，但店里一样也是很通亮的。
理发的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四十多岁女人，彼此应该很熟，她殷勤的上前叫声：“伯伯”，扶老头儿坐在沙发上；女人身材高挑，穿一件得体的男式白衬衫，下穿牛仔裤和黑色天鹅绒面料的高跟鞋，透着精明干练。
“您有几天没过来刮脸了，不舒服了吗？”
“没有，”老头儿洋溢出的笑容，让人感觉很意外的惬意：“年纪大了，有时懒得动。”
“那没事，”她躬身的时候马尾辫滑垂到了胸前，她随手把马尾辫甩到背后。“您不有我电话？懒得出来，您叫我一声就行。”（她的马尾辫用一条白底粉花的手帕系着。活脱脱就是当年小颖的样子。）
“招娣。你妈呢？”
她笑了，“好，我这就叫她出来给您洗头。”
老头儿反常的矫健而乖巧，他迅速的躺在洗发床上，把头仰在洗头水池上端，安详的眯上眼睛。
『会不会是小颖？』
推拉门打开，林中林被惊艳了！
天蓝色的绣花旗袍，衬托出姣好的身材，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符。银白色精致的齐耳短发，上唇在嘴角左边的位置，长了一颗梧桐籽大的黑痣。『想必那颗虎牙也在那一侧？』
洗头的全程谁也没做声，只是招娣时不时，抿嘴微笑着偷瞄一眼。
她约摸七十岁左右，人如她的装束一样，中规中矩却有着束缚不住的魅力。老头儿一直眯着眼睛，他看不到她的任何神情和眼神。
而她也只是能看见，他脸上??满??满幸福，宛如浅睡的笑容。她手腹很轻柔，除了头发从不触碰五官和肌肤，就像怕把镜子一样的水，触摸出涟漪，再也看不清这镜子里的倒影。
洗罢，她拿了毛巾揉擦了头发，之后又换了一条干毛巾，盖在老头儿脸上。老头儿听着哒哒的脚步声渐远，他缓缓睁开眼睛，他向脚步声的方向，侧头看了一眼，那不过就是已经关闭的推拉门！静静的像一堵挂满尘埃的墙。
冒着热气的毛巾敷着他大半个脸，他仿佛在打盹，之后他毫无拒力的，任凭招娣捏着下巴，把头脸来回的扭转。
他眯着眼睛，深入梦一样的回忆，身上的脂粉味道都一样。
……………………………………
招娣停住手，他也惊厥的睁开眼，眼中透着满足，可心里是意犹未尽。相比他躺洗头床，明显笨拙许多，手和站立起的双腿不可控的微微颤抖。招娣扶着他从理发椅的脚踏板下来，他没付钱给招娣，因为她从未收过、也从不收。
“该你了，你过去我给你洗头。”她扭头对林中林说。林中林迟疑了一下，还是不自主的走过去躺在那里。
他欠欠上身，给老头儿投了一个问询的眼神，老头儿回过来一个无所谓，眼角嘴角不易察觉的挑起，他无所谓盲从，倒像是既来之则安之。
他复制模仿了老头儿洗头的样子，无所谓习惯也无所谓不由自主……也许是洗头的女人太过妩媚，闭上眼睛免得心生亵渎之意。
总之很清爽，当走出理发店??，心无名的生了眷恋之意。
回去的路走的很慢……心想着如有时光机，这样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被拉回那个理发店。
“那个给你洗头的就是小颖？”
“她不给我理发只洗头，也许是因为我，她早早的就让招娣学了理发。”
“你们这不是经常见！”
“她从来都不会正眼看我，我也不敢看她，也说不清是尴尬还是啥？”
“也许是你们都没勇气面对。”
老头儿撇撇嘴：“好像是这个理儿，可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拽着林中林的胳膊：“如果你们不能在一起，你会很从容的见她吗？”
林中林摇摇头！
“想见又不敢……”
……
“我和她好的时候，招娣已经懂事了，她是老大，而且她也大，似乎懂我们之间的事，所以我每次去，她总会破例让她妈给我洗头。”
也许是小颖心有芥蒂吧，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的，从不触碰一丝一毫的肌肤。
他们回避了眼神的交汇，所以她能心无旁骛般的笃定，不乱一丝的方寸。
平淡的微笑掩盖着老头儿，内心原有的激动，脸上微笑的皱纹，是留声机上漩涡样子的碟，多看一眼就可能陷入，所以小颖忍住不触摸，也不听也不读那句：
『我想你了！』
……
恍惚间林中林听见老头儿说了句：“也许命里注定……她做不了我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