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佟大志突然打来电话,说柳明名精神出了问题。问我有没有空,陪柳明名去医院看看。我真不爱去,柳明名这小子闲事太多,真不想管他。再说,我在等“上头”消息呢,能不能被处分、处分成什么样,一点底都没有。如果不是小艾把那个厂长摆平了,我很有可能会蹲小号的。佟大志见我半天不说话,催促我道:我印象中的洪飞挺爽的呀,怎么装上深沉了?当我得知佟大志正坐在轿车里,都快到杂志社楼下了,赶紧说,我马上下楼!
好久不见佟大志了,我现在这个落魄的样子,不方便让他上来。“执行主编”下台后,又回到四个人的大办公室,佟大志来了,连说话都不方便。我就够丢人的了,可不想再当着同事的面说柳明名的事。
腾腾腾跑到到二楼我才发现,没带钱。
当我上楼后,下不去了。好几个人找我签条子,这都是“执行主编”留下的后患。杂志社一来客人,我安排他们先垫上饭钱,“然后再报。”现在哪还有“然后”呀?我看了条子后,快速签上自己的名字,让他们找主编大头鱼。手掐条子的人纷纷对我说,大头鱼只一句话:打酒的管提瓶的要钱。
毫无疑问,我就是那个“提瓶的”。
我腾腾腾跑到大头鱼办公室,说了这事。大头鱼严肃地看我一会儿,特意把门关上,说,你还敢给自己上眼药?要我说,你就明智点,破财免灾吧!
可这、这都是公家的事呀?公家来客人了,怎么能让我个人掏腰包?
公家的事不假,可出了问题,就是个人的事了。
那、那也不能让我……
大头鱼向我摆摆手,拿起夹在他台历上的饭条子:你看看,这是三千零一十二块。都是你答应的条子。这些,我留下报销了,已经够意思了。如果再把大伙手里的五千块钱条子弄上来,一共八千多块,洪飞,你就够“进去了”!
大头鱼见我不疼不痒的样子,又加大了打击力度:五千块纪检委就要收拾的,你都八千块啦!
一听说“进去”,我的后脖梗嗖嗖嗖直冒凉风。仿佛后头有只拿铐子的手,或是绳套子,正一点点靠近我。我只好同意了大头鱼,破财免灾,从我工资里扣。我算了算,我就是不吃不喝扎了脖,也得扣半年哟!
可是,兵临城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时,总比留下这些钱,我再去“买”小号的带眼窝窝头要强呀!
佟大志见我后,急赤败脸的,嫌我太能磨蹭。我也不好多说,只好连连作揖告饶,向附近的小饭馆让他。佟大志一把揪起我的胳膊:吃什么饭呀?赶紧跟我走!
柳明名见了我们后,满嘴脏话,跳着脚骂徐丽嫒。在他激情的演讲之中,我们终于听明白了,这个徐丽嫒原本就不是什么跟他好,更没半点“爱意”。原来,她是“大高个儿”的妹妹!在婚介所时,柳明名以跟“大高个儿”搞对象的名义,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抓,连钱带色一起要,情啊爱啊海誓山盟地老天荒啊,一个非你不娶,一个非你不嫁,轰轰烈烈了半个月,柳明名一闪身——蒸发了!
徐丽媛还算仗义,卖完了房子后,在出国前给柳明名打个电话,不然,柳明名将永远蒙在鼓里……
那时,柳明名早就把佟大志救济他的钱,撒在马路上。
柳明名那天很清醒,当我们说陪同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柳明名非常高兴,热泪盈盈的样子,叹息几声后,动情地说,唉!同学一场,就数你们不小瞧我呀!
我们三人出屋后,佟大志见都十一点半了,说先吃点饭。医院一点上班,我们去早了也没用。在马路湾的一个小吃部,我们点了四道菜,要了两瓶啤酒。柳明名说他肚子疼,要个小烧。二两小烧烫热后,柳明名嗨呀呼哧的,喝得很舒服。刚喝了几口,传呼机响了。佟大志递过来手机后,柳明名只说了几句就“潮”了,先是满口脏话,而后“哗啦”一下打掉一盘菜,说,谁他妈精神不好了,啊?
我和佟大志赶紧上去劝,没用了。柳明名一把揪住旁边的一个女吃客,吓得女吃客没好声地叫。柳明名大声质问道:谁说我是疯子?啊?你他妈的才是疯子呢!
抓了女吃客后,柳明名还眼观六路,再去扑打另外的女人。在他乱扑乱打中,杯盘碗碟纷纷下岗,破碎的声音响成一片……
多亏架子工出身的佟大志武功高强,几下子就降服了他。不然,这个小吃部的瓷器肯定都会变成碎片。柳明名力气很大,跳着脚骂屋里的女人,个个都叫“徐丽嫒”,女人们哇啦哇啦叫着,东奔西逃……
佟大志把柳明名反剪双手,捆了,这才治住他。
精神病院是去不成了。
此后,柳明名时好时坏,好了,什么事都没有。还对我们说过,其实也不怪徐丽嫒,当初他确实把她姐骗够呛。一犯病,枪口立刻调过来,破口大骂,不管什么人,只要是女的,他歪着头看了看,然后就问:徐丽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最吓人的是,他可能突然扯住一个女人:徐丽嫒,你可把我坑苦啦,走,上公安局!
我的挠头事太多,在等待“上头”处理的日子里,每天都度日如年。可佟大志一张罗,我还是乖乖地跟他去看柳明名,或者,隔三隔五去看看。柳明名不总犯病,没病时跟好人一样。我们去了几次后,柳明名知道我们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就千方百计想办法对付我们。后几次,我们不敢打电话。柳明名接了电话后,说声“不好,鬼子要进庄了”――耗子听到猫的脚步一样,赶紧藏起来。
有一回,被我们打个突然袭击,措手不及的柳明名嘿嘿朝我们一笑,拿出一张沈阳市地图来,地图上画了好多红“圈”。我们一看,画圈的地方都是精神病院。市办区办的都有。他指着那些红圈说,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在我的同学们中,你俩是最够意思的。可是,限制我自由是不行的。
治病?治什么病?我精神有点毛病也是很轻的,要是进了那里,没有毛病也有毛病了。柳明名还举了好几个例子。说某某某只是有点轻微的精神分裂,一进去就重了。某某某根本没病,进去一“进修”,精神就不行了……
柳明名还说,其实每个人都有精神分裂,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几次未果,我们突然想个招子:骗。
那天,我们以回西丰为由,把柳明名骗走了。佟大志特意找台奥迪车。车到铁岭,趁中午吃饭的工夫,我们在柳明名的酒里兑了安眠药……
雷蕾的假面舞会办得更加火了!
舞跳得更加野,更加大胆,也更加性感!舞种缤纷多彩、激情生动、浪漫纷呈!交谊舞、民族舞、独舞、踢踏舞、伦巴、探戈、肚皮舞、霹雳、街舞,应有尽有。有几个奇怪的男女,还跳起少见的“插秧舞”、“收割舞”、“纺织舞”乃至猴子舞、蛇舞、飞鱼舞,以及各式各样离奇出新的舞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的感觉是:兴奋。欢腾。抒情。浪漫。总的特点是:大胆。狂野。离奇。新颖。
奇怪的是,舞曲不同步时,各种舞姿也能包容海涵、分而顾盼、合而独立,几乎在“优势互补”中酣畅淋漓地尽展风情!男人穿紧身衣,形体之美阳刚之派一一呈现。经常健身的“肌肉男子”,只穿了露肌肉块的小型“挎拦”背心,滚动的胸大肌二头肌三头肌勾引着女人的眼球。他们不时做几个自己最擅长而又随心所欲的抒情动作,然后突然“定格”,引起女人们的阵阵惊叫。女人衣着越穿越少,总的趋势是露、透、瘦。假面里的一双双眼睛,尽情在喜欢的地方逗留。女人的超短裙、短裤,或干脆也戴稍宽些的乳罩,爆乳、蛮腰、肚脐、肥臂,尽相争艳!有胆大的女子,居然只穿了比基尼,身上处处诱人,只是挡上了羞处——看了她们,才知道什么叫“风情万种”……
这些“露点”,这些青春的柔软的或坚硬的凸起物,在强烈的音乐中,在激昂的舞姿中,在男人的“号子”和女人的振奋的尖叫声中,产生了极具创造风格的艺术造型、姿态和肌体共振、心灵共鸣……
人们个个放浪形骸,个个狂欢劲舞,个个都想拿出自己的绝活来。沈阳音乐学院的舞蹈老师慕名前来观摩,惊讶坏了!这可是充满活力和创造的舞蹈啊!各展绝活,各有特色,浪荡、新奇、狂放、花样翻新!尽管好多都是非专业的,可任何专业的舞蹈,哪个不是来自于这些鲜活和原创?舞蹈老师先是拿着相机咔咔咔拍个不停,后来干脆借来录相机拍了起来。起初,有几个女士拒绝拍摄,拍摄者说,反正有假面挡着,怕什么呀?
也是!拒拍的女士爽朗地笑几声,不管了。既然谁也看不出是谁来,怕什么呢?咳,由她去吧!
正像好多高水准的呈现一样,只有物我两忘、无拘无束的自由发挥,才是最生动的。假面挡住脸颊后,人们的心灵放开,激发了舞蹈的放开,进而跨越自由之门,释放了舞蹈能量,推助了舞蹈种类,提升了舞蹈水准!这个普通的娱乐性舞蹈,春花一样灿烂了沈阳的夜!
爆棚啦!
每天晚上,来跳舞的男男女女要排号才能进来。舞厅只能容纳二百人左右,当初以为这已经够大了。现在看,再有两个这么大的规模也不够用的。没办法,就采用发单双号的办法,如果来跳舞,头一天来领号,然后,按号入场。多年后,北京总堵车,也用过类似“单双号”的办法,不知道,是不是起源于沈阳的假面舞厅?
人们潮水一样涌来,单双号也不行的。雷蕾一咬牙就涨了票价。由三块涨到五块。可是,还是控制不住。既然来跳舞,谁还在乎几个门票钱?
舞厅门前,出租车长龙七拐八拐,逶迤了好几条马路。
那个鹰头舞者舞姿并不太好,但,他仍然不失最受欢迎的人物之一。大家都欠他的人情。好几个女士们争着向他衣兜里塞条子。一名穿着近于三点式的爆乳女子,舞姿疯狂,身体蛇一样柔软,喜欢跳狂野的现代舞。好几个年青男子向她手里塞条子。她尖声尖气地说了声“不”,就退回了条子。她一心只靠近“鹰头”。
有个中等个儿稍胖的男子,伦巴舞跳得太棒了,噢,专业水平!为了欣赏他和舞伴的精彩表演,追光灯一直照耀着这块舞池。一连多天,几个喜欢他的窈窕女子一直众星捧月,抢着跟他跳。几人欢乐几人愁。几个失宠女子虽然“降调”后也另有“新欢”,却总是遥想曾经的“宫廷岁月”,于是,以捣乱的方式逗他。这个胳膊碰,那个胯骨扭,另一个屁股贴,胖子和他的搭档尽力左躲右躲,躲了这个躲不了那个,女舞伴脚下一滑,要倒――胖子反应极快,一个海底捞月,扯紧了舞伴。舞伴的裙子偏巧开扣,两条修长的大腿一“翻白”,根部竟露出毛茸茸的羞处来!
“她没穿内裤!”
这声喊火焰一样烧了起来,舞厅里立时开了锅。
反正大家都戴着面具,羞处又怎么样?
看到羞处不假,却不知道是谁的羞处。这就不怕了。麻烦的是,就在女子裙子飞扬,露羞的一刹那,胖子为了救场,赶紧脱掉自己的上衣“扑救”。胖子的身子一歪,“咣当”一下假面碰了别人的假面,胖子露出了真面孔!
“怎么这么面熟?”有人说。
“区长!”有人惊呼。
胖子竟然是没少在电视上露面的区长!
大家顿时议论上了,这个说是,那个说像,最后,确认了——是!
正当大家惊讶不已时,区长被围在中间,不少假面们凑上前,热情地跟区长握手。区长听这个声音有些耳熟,那个声音也有些耳熟,却不知道谁是谁。这个场合又不方便问,只好接受列强们的不平等条约。这时,黑鹰也凑过来伸出手:区长,你认识我么?
贾界跟门璐的关系可以成为情人,可以成为传统意义上的上下级,也可以成为稍近些的兄妹关系。但最后,什么也不是。不明不白。说什么的都有。当然,这是在贾界死后的“最后”。2003年9月23日,当贾界在秋比诗成为了个煳巴家雀时,门璐几乎在第一时间赶到,跟房美月脚前脚后。三天后,贾界的追悼会在殡仪馆举行,当进行到向遗体告别三鞠躬时,门璐的第三个躬还没鞠完,竟哭得泣不成声……
门璐清楚,因为她,贾界跟“刀条脸”动了狠,此后就“一直狠下去”。
1997年夏天,因为她,贾界第一次“使用”了那个按摩女,在海南。以近于强奸的方式。只因,那个按摩女的身材特像门璐。不想,差点栽了,那个姓童的按摩女是个在校大学生,只按摩,不做“大活”。当然,这不是后来的那个“校园大波”,这只是贾界的“处女作”,除了妻子房美月和“工作需要”的“眼白”,算是第一回尝鲜。那时,贾界纯数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没有占有更多美女的打算。捅了这个“马蜂窝”后,贾界花了二十多万总算“摆平”。如果不是朋友及时救驾,不把“强奸”二字推掉,后果可想而知。然而,男人这东西就这样,一旦沾美女上了瘾,比吸毒瘾头还大,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勉强下了这条船,还想上那条船。此后贾界便“一发不可收”,见了美女就迈不动步。
从海南回来,贾界再也不用正眼看门璐,再也没在门璐跟前露过一丝笑容。
去海南之前,贾界曾为她而“再度努力”。门璐没退路了,一下揭了老底:我见过“眼白”,连“残联”的人都不放过的男人,有资格找我吗?
那时,也许是羽翼尚未丰满的缘故,贾界的脾气还不那么暴烈,尤其跟万答和门璐,脸还绷不紧。即便真的想批评他们几句,一绷脸嘴就松,想笑。
门璐说了这么难听的话,贾界只向她无力地翻了几下眼白,抹身就走。
贾界走前低下头向门璐挥挥手,一句话都没说。
贾界跺着脚狠狠地了骂一句: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我手下的一个打工仔!
声音非常之大。只是,此时门璐不在身边。
金陵宾馆是三亚海滨不错的地方,可贾界一觉醒来,浑身各个关节都像安错了的机件,处处不舒服。他叫了个姓童的按摩小姐。童小姐一进来,贾界立时傻了,这个童小姐怎么这么像门璐啊,脸形,个头,身材,尤其是胸和腰条——简直是门璐的再版啊!他身上那些“安错了的机件”一下子热了,飞转起来……
贾界像不舍得出手中的一张大牌似的,下了好几次决心,一狠心,才握着童小姐的手,提出“那个一下”的要求。
童小姐居然不同意。
贾界来劲儿了,不就一个鸡巴按摩小姐么,跟我装什么啊?
贾界一使劲儿,把童小姐拽栽歪了,顺手把装着剃须刀的小包抓过来,咬牙切齿地说:“想吃苦头咋的?”
童小姐以为是枪呢,眼睛盯着那个包裹,脸唰地一下煞白,打着哆嗦,不敢再吭声。
事后,贾界还没有想到童小姐会“找他麻烦”,却默默地对自己说:“对不起了美月,我肯定下不为例!”也许他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个“肯定”的有效期还不到一周。
2000年6月初,贾界第一次开了杀戒,血刃“刀条脸”。为门璐。要不是广州销售部的友人帮忙,门璐的屁股不止挨三刀呢!贾界闻知后二话不说,对人称有点武把操的“愣头青”说,“废了他!”,贾界手拿一张照片,指着曾经跟他合过影的“刀条脸”说,“就这小子,敢骑老子脖子上拉屎,我看他是活够了!”
愣头青面露难色,“在东北还行,在广州……”
贾界骂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刻你他妈的拉松啊?你他妈拿老子的钱可哪跑,怎么不问问在哪花?”
愣头青走前问道,怎么个“弄”法?贾界说,动手前,先给“刀条脸”买个轮椅,别说咱们太不讲究。另外,带点纪念品回来。什么纪念品?耳朵。几只?三只。贾界把一张空白支票递给愣头青,“五十到八十万吧,你掂量着用。还有,三只耳朵必须都是右耳。”愣头青瞪大了眼睛,“一个人只有一只右耳,那、那……”
贾界训斥道:“你脑袋里灌多少水啊,这点账都算不上来?”
见愣头青还是一头雾水地站在那儿,贾界这才揭开谜底,说你也不想想,那么大个老板,敢他妈明目张胆地跟我扯事儿,能是个光杆杆司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