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万达这样对贾界解释,你是绿野公司的大老板,上了不少回报纸电视了,不少人都认识你,怎么能这样捐款呢?要找受灾对象,或是某个受众面大的群体,捐钱、广告两不误,体现绿野大公司大老板的大气派!万答最想说的是:世上哪有这样抠门的大老板,给乞丐钱还等着找零的啊!
贾界心细,常常在公司领导层会上提到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某某部门的新车刮伤了,办公室大厅的柳桃浇水不及时蔫巴了,某个厕所的水阀坏了等等。万答说,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事,眉毛胡子一把抓,丢了西瓜捡芝麻,哪有你这么当老板的?万答讲了贺龙当年抡菜刀和在战场上下棋的故事。抡菜刀是革命初期,要单打独斗,下棋因为他当上了作战总指挥,要统揽全局。想想吧,总司令即使是个神枪手、武术王,冲到敌营“练摊”去了,整个战场还不乱了套?贾界说,别东扯葫芦西扯瓢啦,你说我该管谁吧?管我啊!管你?一级管一级,外加大兜底和抽样调查!什么叫“大兜底”和“抽样调查”?销售、财务两条线“兜底”,穿插着对重点部位重点人事的抽测。
有万答这个高手幕僚,贾界果然深居简出,深奥莫测。别说是外边的人,就连公司的中层干部,跟贾界说句话比跟省长说话都难。有时走个顶头碰,有人热情地跟他问好,他头都不抬,只是用鼻子哼一声。除了公司要务,非贾界不可的大事,贾界都一推六二五。偶尔在办公楼或院里遇上一个“假积极”,汇报的话刚开个头,贾界就给顶了回去:这种针鼻大的事也来问我,你是干什么的?或者说,绿野公司的每一个人,都必须养成这样一个规矩,不许隔着锅台上炕!
当然,大兜底和抽样调查的时候除外。换言之,掌门人除外。掌门人常常把话调过来,又调过去。“两面服”理论,穿哪面都行。贾界曾说过一句流行全公司的名言:谁是锅台,谁是炕?任何地方都是锅台,任何地方都是炕!这话,谁听了不懵啊?除了“缔造者”,还有不懵的吗?
也许,缔造者是懵的最早的那个人。
起初,贾界也曾对自己的幕僚心存介蒂,后来不了。后来的公司收入数字比“牛市”升得都快,还有什么可“介蒂”的?
这样,贾界便可以抽出时间研究钱。毛泽东曾说,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贾界改了一个字,性质就变了:只要有了“钱”,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一个经济学博士后来应聘管理部经理,说了些在美国干得如何如何好的话之后,出现频率最多的就是“奉献”两个字。贾界问:你在美国那么多年,怎么一口大陆的官腔呢?博士后没反应过来,问“此话怎讲”,贾界说,我最烦那种假以奉献的名义,掩盖自己猥琐的内心世界的人,太虚。博士后说,请老板明示。贾界说,我说两个条件,如果你能做到其中的一个,我就用你。第一,光干活,不领工资,我替你把工资捐出去;第二,干脆,不要工资。博士后说,难道奉献有什么错吗?奉献没错,光说不做就错了。如果我具备条件,我说了就能做到。那么,请问你从前都奉献过什么?从前没奉献什么,是因为我不具备条件。请问,你有老婆吗?有。那么,你把她奉献给又饥又渴的光棍吧!博士后傻了一样张大发嘴巴,半天忘了合拢。
再开领导层会议,贾界回回都亮出几把新“砍刀”。有一回专门说了三个词汇:奉献、产值和学历。我们绿野公司要倡导两个字:务实。不要轻言“奉献”两个字,这里面的欺诈成分太多。好多领导,成天向别人叨叨奉献。叨叨完了,他去受贿,去跟情人缠绵。露馅后蹲了小号还在说“我是有贡献的人”,贡献个屁?待遇低一点儿都不行。划拉那么多公家的钱物咋不说呢?少给我打奉献、贡献的旗号,打自己和小九九。我最恨这类人。我们是企业,要实打实,谁也别跟我玩拳绣腿!你加班加点,你搭上星期天了,是为了你工作成效相关连的工资及待遇。只要你把成果拿出来了,整天躺着睡大觉也没人管。我要的是效果,少跟扯这些没用的。为什么加班加点?能力有问题吧?你说你为我付出了汗水和时间,我说我为你付出的岗位、锻炼机会和报酬,谁能争出理表来?词典中对奉献的解释是:恭敬地交付;呈献。谁说工作主要是为了奉献,谁就在说假话。因为这样做太难了。大帽子底下开小差。这个不好。以产值论英雄,简直可笑透了。别像国企和机关那样,竟玩花架子。动不动就算个百分比,产值多少多少,同比增长多少多少。产值算个屁?关键是利润。对于那些滞销产品,产值越多,库存积压越高,不是赔得越惨吗?我看现在又兴起了学历腐败风,学历攀比甚嚣尘上,根本不附合实际。最大的误区是把“抢人才”变成了“抢学历”,简直是一种愚蠢行为。大画家齐白石是个木匠,大作家高尔基只读过三年小学,大数学家华罗庚及世界首富比尔·盖茨,仅仅是个高中毕业生,按这些单位所谓的“人才标准”,能拿到登“大雅之堂”的门票吗?学历是什么,学历只是人的一个外包装,哦,一个人穿戴像样就好,我们怎么能“以貌取人”呢?真正的人才,是其创新能力,并因此获得成果。其实,识别真假人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看他创造了什么,收获了什么,离开了这一条,就是瞎忽悠,就是赝品。日本丰田公司的创始人小泉宗一郎,撤掉一个研究所前说:一个九十多人的研究所,博士以上学历占百分之九十,除了几十篇论文没有新的建树,我要这样的研究所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新产品,而不是博士培养所(会场爆以掌声)!贾界话锋一转,亮出他的“新招牌”:因此,我提倡“重学历而不唯学历”,重在实效。打个比方吧,我看我们的万答,就是一个例子。本科学历,满大街都是,稀烂贱。可他的创新与贡献,顶多少个只会玩花拳绣腿的博士?
贾界的这番话,给大伙震了一下。看来,他要叫了真,还真能鼓捣出点东西呢。可他在公司发表类似这样的讲话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后来他的精力大多消耗在三个方面,藏钱;找“大波”美女;对付间歇式“恐惧症”。
按说,万答算是幸运的,跳槽后遇到了明主已十分难得,况且贾界对他信任有加。在信息时代,新产品出世快,过时也快。万答揣着国企的无形资源投奔了贾界,要是贾界不识货,“保质期”一过,什么也不是。这一点万答十分清楚。而贾界十分清楚的是,没有万答,他也许一直在小打小闹,就没有他这个名声显赫的大老板,也不会有资产几十个亿的绿野集团。他们两人相互的“感恩”情结,促使他们延长了合作期限,也在一次次“冒火”时刻,能向对方网开一面。
绿野公司出手不凡,仅三年时间就在“液世界”打出一片天下,以自己的品牌立足于世,资产超过三个亿。而拿下了大连狼头山下那个倒闭的破工厂后,以组建集团、公司上市的形式迅速扩张,从1999年到2003年,资产总数已超过四十三个亿!这四年时间里,绿野集团以平均每年收入近九个亿的速度前进,创造了“液世界”的奇迹。广告初期的“美体春风,摇绿每一片叶子”,只是一块“敲门砖”而已,到了“延生系列,生命从头越”时代,新产品原子裂变般地遍地开花,贾界也到了“腾云驾雾”时代!2001年,在北京长城酒店总统套房,贾界咕噜一声打个鱼翅味儿饱嗝,说我看这鱼翅跟多放调料的粉条子也没啥大区别,怪不得造假的多。万答说,如果对某种食物熟悉的话,不用看,闭上眼睛闻闻就行了。贾界有点扫兴,说行啦行啦,咱不说鱼翅,说“液世界”,说氢二氧一(水)行了吧?万答说,氢二氧一咱也刚刚开头吧。贾界这下真不高兴了,说“你不用贬我,不远的将来,我就是液世界的龙头老大!”一挥手,把床头柜上万答没喝完的一听可乐呼啦地上了,当啷啷啷,可乐罐儿蹦几个个儿才停下。万答随手捡起可乐罐子:“你别瞧不起这个小东西,对于它,这辈子你只能望其项背!”贾界拍着胸膛说,我有四十三个亿垫底,起速这么快,还有追不上的选手?万答轻蔑地说:你手里的现钱也就十个亿吧,折算成美金,才一亿挂零。这点钱够干啥,如果是大手笔,在期货上连一个钟头都玩不上!如果在赌城里遇上轮盘豪赌者,几把就光了!贾界说,别扯远了,你说说可乐吧,有什么了不起?万答说,可口可乐老板一来中国,江泽民李鹏都要出面,其中最打人的地方你知道吗?去年,可口可乐公司光给中国纳税就四十三个亿,等于我们集团公司的全部资产!这仅仅是一年,仅仅在中国市场。可口可乐产品行销全世界,跟人家比,人家是真正的大象,而你贾界,充其量是个蚂蚁。贾界呼地一下跳起来,我是蚂蚁,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只是个在我后边捡屁的一个人,捡一股臭气的人!万答笑一下,说“你说反了,你要不是捡了我在国企带来的几个臭屁,还在倒腾钢材的小商小贩中混吧?”贾界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话来,把脸当拳头了,一下“射”了过来,与万答的“国字脸”只有一寸远的距离。万答叹口气,躲开了,说“你该动力的地方太多了,唯独不是同我。”万答从兜里掏出一个深红色小本子,递给贾界,你该出国转一转,开开眼界,这是我给你办的护照。组团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另外,这是“眼白”的电话,你明天回沈阳后找她谈谈,把跟她的“烂尾工程”处理了。这个时候,你要是出了事,对公司影响太大了,股民会因你而惊慌失措,也可能因你而刷啦一下跌几个停板。贾界你放心,我不会在你这久留,打工的地方我还不愁。你这两年变化太大了,你看得起的人已经不多。今晚,就算向你提个口头申请,为了即将到来的告别。
午夜两点多,万答终于抗不住贾界的软磨硬泡,收回了这个口头申请。贾界不惜花重金,找个一夜小费五万块的女名模,说是给万答一个“豪华奖励”。万答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卷了贾界的面子。贾界并不罢休,一口气吹光了大半瓶子茅台酒,“万答,离开你绿野集团照样转。退一步说,我把公司盘出去,这辈子也够过。但不行,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见万答没有表态,贾界一下挪开椅子,单腿点地,要跪下。万答连忙过来搀起贾界,“别这样,别这样,我——听你的!”
贾界死后,万答协助处理完后事,悄悄地走了。他换了所有电话号码,一个人隐居起来。除了门璐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有人说万答去上海了,也有人说去深圳了。最荒唐的说法,说是他钻进大山“出家”了。不过,这话确实有道理,他的确钻进了大山。但不是出家,而是要植树造林,在辽北、辽西各“圈”一块近百亩的荒山。万答说:“大气污染越来越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肺子不行。我要在有生之年,在辽北和辽西建两片大叶肺。”
这天,门璐的电话打了进来,“万答吗,我是门璐啊!我现在在上海呢。我在这家公司相当大气,给我年薪三百万。我推荐了你,老板知道你的名气,主动出价,年薪六百万……”
不知道万答听见没有,没一丝回声。再打,对方已关机。第二天亦然。第三天打,对方说“您拨打的手机是空号”。
从北京回来,贾界第一件事是见“眼白”。贾界做好了一切准备。求她,找“黑道”收拾她,还她钱,哪怕几倍十几倍都行,怕她闹。万答说了,她要是闹起来,绿野集团的股市刷啦一下跌个停板,损失可就大了。如果她连着闹呢?
然而,情况出乎所料。一见“眼白”,贾界吓了“两跳”!首先是“眼白”没了,那两个斜得看不见黑眼球的眼白不见了,呈现出一派美丽、和谐与平静。当年那个差点惹上“监考官司”的眼白,成了一个真正的美女!听说李玟整形抽掉两根肋骨,不少韩国影星大都是整形美容院出来的“二手货”,看来确有其事。然后,她把一个连毛胡子欧洲人介绍给贾界,“这是我的丈夫,格罗亚得,”接着她指了一下怀中的孩子,“这个——”又指了一下贾界,“是他的儿子”。格罗亚得一脸真诚的微笑,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连连向贾界鞠躬,道谢。老外觉得占了好大的便宜,自己春天没下种,秋天却有了实实在在的收获。贾界的脸刷啦一下白了,向丈夫介绍自己的情人,并说孩子就是前情人的,哪有这么干的?看来,这不是一般的麻烦,恐怕遇上个“国际官司”!
不是“眼白”的眼白讲了她“蒸发”后的经历。在加拿大时,她因治眼病而远赴罗马尼亚求医。意外的收获是,眼病治好后,眼医大夫的儿子格罗亚得向她求婚。在罗马尼亚,没人在意谁跟谁上床的事,更没人在意孩子是谁的。世界各地的许多船员,都在罗马尼亚留有后代。船员们一上岸,有组织的女人们排队过来,无偿地陪他们上海员俱乐部玩,无偿地“慰劳”船员们的身体。如果有船员到她家里来,则享受“丈夫待遇”。晚上睡觉,女人的丈夫“靠边”,故意躲开。给船员提供方便。如果要生孩子,先签个协议,留下或按期付给孩子抚养费即可。
“当然”,她告诉贾界,“我不需要你的什么抚养费,我只是打个招呼,你有个儿子。孩子将来大了回来找你,你可别不认账啊!”
贾界这才如释重负,轻松地笑笑。
孩子现在才一岁,将来有多远,八杆子打不着的事,谁会在意呢?
我知道这件事时,贾界已经死了。我惊讶地跟蕾雷说,世上还有这种事?蕾雷知道我好色,说后悔了吧?早知道有这好事,你还不偷渡过去啊?
2001年,我几次要求外调未果,还在那家杂志社工作。虽然“大头鱼”都死快两年了,但我仍未从他给我设计的“魔圈”中走出来。经过那些事情,我已“臭不可闻”。外界有这样的议论:主编一心提拔我,我却勾引主编的情人,以给大家提高待遇拢络人心,贪财。上头给我查了个底朝天,除了提成这类官不举民不究的毛病,我没犯什么大错。公正地说,他们下手太早了,我还没来得及做手脚呢!可是,舆论造出去了,没人辟谣,也就没人不信。至少,我跟小艾的生活作风问题,是属实的。尽管后来我的文章屡屡在全国获大奖,但并不影响我的官运原地踏步。
我挑了杂志社的广告大梁后,天天马不停蹄地干,小艾说我没这个必要。在一次杂志社会上,小艾扯扯我的衣袖:你给谁当垫背呢,多亏呀。我说,我这样干,不是对大家都好吗?好什么好哇,你以为你干一阵子“执行主编”就能当上副主编啊,绝对不可能!当不上也没关系,至少我挣了钱,把大伙的房子车子待遇弄上来,也算没白干。小艾杏眼倒立:根本不可能,我告诉你,“他可是玩皮筋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