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教室撞了钟境之后,关雎更加小心翼翼了。
很显然,他肯定要找她,好好教训她。
她真的很害怕再遇到他。
他是个危险的无法揣测的炸弹,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她炸得面目全非。
第一次遇到他,他抓她衣领;
第二次遇到他,他将她逼到无路可走。
她真的难以想象,如果第三次遇到,他又会对她做些什么。
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隐藏自己,为什么还会被人注意到?
而且还是学校里一个金光闪闪的大人物?
事实上,她这样想,完全没错。
她隐藏得真的很不错。
自从几年前那次事件后,她就懂得如何伪装,不被人发现。
最好和最差,都太引人注目。
只有藏在中间,才容易被忽略。
所以,她一直努力做着那个中间人,到了盛华高中,她依旧如此。
她努力隐瞒真实成绩,每次考试不好不坏,始终保持中上水平。
既不会引起老师的注意,也不会引起学生的嫉妒。
她努力赚钱,却并不是学校最嚣张的一个。
接的学校兼职并不多,而且都是相对信得过的同学。
她在班上不是最活跃,却也不是最内向。
她所在的位置,无人关注。也因此,才特别的安全。
可是,这个屡试不爽多年的妙招,在钟境之面前,怎么就不行了呢?
问题到底出现在哪呢?
关雎想不明白。
在足够强大,完全能自保前,要怎么做,才能隐藏得更好呢?
她也找不到更好地解决办法。
就这样,上课从不走神的关雎,居然就这两个问题冥思苦想了整整一节课,最后只能无奈地得出一个下下策:
三十六计,躲为上!
一下课就藏,一放学就消失,一放假就隐匿。
虽然方法并不高明,游击战打得也很辛苦,但还是有点效果。
在接下来的好多天里,两人都没有碰上。
在周五的最后一节课的最后几分钟,关雎借口肚子疼跑厕所,准备提前跑路。
钟境之和她并不在一个班,这给了关雎一定的逃跑时间。
然而,正在她快出了校门,拍拍胸脯,以为自己已经安全时,就瞅见钟境之斜靠在一旁柱子上,痞里痞气地瞅着她。
关雎颇为无奈,缓缓地朝他的方向走去。
就在钟境之以为她会乖乖束手就擒时,她一个左转,闪身就跑。
那速度之快,一下子闪了他的眼。
“我去!”钟境之低低咒骂了一声,立马追了上去。
不得不说,关雎真像一只滑溜的老鼠,好几次都没抓住。
但越是没抓到,他就越想把她抓住。
钟境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女孩有如此的执着。
在他这十六年的经历中,没有谁对他如此忤逆,也没有谁能一句话戳中他的痛处。
她身上像路边野草一样疯长的自强不息,是他害怕又好奇的东西。
他这样想着,突然间就觉得在前方不远处四处逃窜的小不点很是生动可爱。
看样子,她是要去做兼职了。
他笑了笑,停止了追赶。放长线才能吊上大鱼不是吗?
跑了十几分钟,总算彻底甩掉了钟境之。
关雎轻轻地擦了擦头上的汗,大跨步地往一个人口攒动的批发市场走去。
不一会儿,就见她驮着一大包东西出来,肩上还多了一个斜挎的袋子。
她坐上了往市中心体育馆去的公交车。
是的,关雎打算在体育馆外面摆地摊。
今晚9:00-11:00,是万众瞩目的巨星周杰伦的演唱会。
在这个全名追星的年代,周杰伦就是众多少男少女心中的超级偶像。
他帅气,酷比,唱歌风格特立独行,每首歌的歌词更是被年轻一代抄到手软。
所以,周杰伦在本市开演唱会,简直就是所有歌迷的天大福音。
门票一开售,就被炒成了天价。
黄牛们脸上笑容一刻不停,卖演唱会周边的摊贩们也数钱数到手抽筋。
而关雎今天就是要摆摊。
她提前从批发市场预定了一些演唱会常用的荧光棒、应援灯之类的。
又托敬老院明主任的福,从她做经纪人女儿的手里讨要了一些周杰伦的写真、亲笔签名照和日常用品。
准备齐全了,关雎就开始张罗自己的摊位了。
她摆摊的位置得天独厚,是演唱会正门口必经的一条小道,没有警察驱赶,也没有地头蛇来收保护费,所以流量大,又安全。
离演唱会开始还早,关雎也不急,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整理着货品。
不一会儿,就听见一个年轻的男生声音问道:“这个荧光棒怎么卖?”
她头也不抬地回到:“30元一个,可回收的话,给你25元一个。”
“什么叫可回收?”男生又问道。
“就是演唱会结束后,你把它再给我······你怎么在这?”
关雎回了一半,抬头便看到钟境子一脸颐指气使地站在她面前。
“我把它再给你,你返还我5元?”钟境之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将她的解释继续下去。
“没想到,土包子你还挺会做生意。”他上下摆弄着荧光棒,戏谑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关雎满是警惕地看着这个少年。
“没想干嘛,就想看看钻到钱眼子里去的你,平时都在捣鼓些什么。”
“现在你也看到了!可以走了。”关雎毫不客气地夺回荧光棒,回道。
“别啊,这都还没开张呢。”钟境之丝毫不为所动。
关雎看到钟境之嬉皮笑脸的模样,真真是有想揍他的冲动。
但不能,今晚货品很足,肯定可以大赚一笔。
有了钱,小瑟就有救了。
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睁开眼,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我来帮你卖货吧?”钟境子一个大跨步到关雎跟前,惹得她连连后退。
她讨厌异性如此近的接触,嫌恶地说:“你?钟少爷,能别添乱了行吗?”
钟境之听到了她语气里的嘲讽,很是不爽。
于是恶趣味地凑近她跟前,小声地说道:“游乐园人偶,秘密泄露。”
关雎一听,瞳孔一缩,小脸瞬间紧绷起来。
瞬间,她双眼厉色顿起,两只手大力地推向凑近的钟境之。
钟境之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一招,当她双手推过来时,立马用自己两只大手将她抓住。
她的手,跟她的脸一样黑,摸起来很是粗糙。
手掌上都布满了厚厚的茧。没由来的,他的心跟着疼了一下。
也正是这一个愣神,关雎快速地用力挣脱开,然后蹲起来,开始拾掇东西准备撤。
钟境之看了看空落落的双手,上面沾上了一层深咖色的粉末状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只是关雎干活太多,沾上的不干净的灰尘什么的吧。
他这样想着,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蹲下身子,看着关雎,才发现她在哭。
没有嚎啕,没有呜咽,只是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过。
无声地,沉默地,像世界上所有的尘埃一般,微不可闻。
他让她感到悲伤。
这种悲伤,像她眼眶中要落未落的眼泪,带着千斤的重量,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头。
他感到又痛,又慌。
以前,自己也经常让女同学们失望、流泪,但却从未向这一次这样,让他感到惭愧。
仿佛自己犯了很深很深的罪孽,深到自己无法救赎。
她明明只是一个又黑又土的土包子,为何却让他如此束手无措?
他不能让她落泪,不能让她难过。
他慌乱地从书包中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小心翼翼地递到关雎面前,诚恳地道歉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保证,我不会到处宣扬你的秘密。如果可以,我愿意帮你守护你的秘密。”
关雎没有答话,只是停下动作,看了看他手上的纸条,然后沉默地接过。
钟境之暗暗长吁一口,“你继续赚钱吧。我走了。”
他挠了挠头,起身准备离开,但动作很慢。他想,也许,她会跟他说:“你留下吧!”
可是,她没有。
她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沉默地将货品重新整理好,然后安静地坐在那儿,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客人。
他感到无比失落。
原来,自始至终,在她的世界里,他是一个可恶的侵入者。
每次他的靠近,她都满身戒备,浑身长刺。
她不需要他,她的世界早已构建完整,她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顽强的生存着,自得自乐。
压根不需要他,或者任何人,施以援手。
钟境之想到此,不由得耷拉起脑袋,挫败地离开了。
在他的背影即将消失的那一秒,关雎才微微侧过脸,淡淡地看了看他,然后又转过头继续卖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