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的夜空,清冷得可怕,看不清天与云的分界线,只有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偶而几缕依稀的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投下,却只能照亮一小方的地面,大地,依旧是黑暗的。
李元昊站立于殿前无言无语,黑夜下的黑影,像一尊无与伦比尊贵的雕像,那么狂佞,傲然。
他怀抱着双臂静静闭起双眼,享受着天空的清冷,别有一股凉爽的风味。
“哎!”
逆着风,一记小小的声音传了来,很熟悉的声音。
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睁开雪亮的双眼,炯炯有神,在苍茫的夜间受着晚风的洗礼而愈发得璀璨,明亮,好像他不平凡的一生早已在这睥睨天下的双眸中注定。
“你要回辽国了?”
他转过视线,定定看着麟儿,肆意挥洒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有在这最短暂的,见不得光的时刻,他才会露出真诚的一面。
可是,没有人能比自已更清楚,他,李元昊,不是为了女人而放弃千秋霸业的人,今夜之后,他便要登基,为了获得西夏休养生息的短短十年,他必须迎娶兴平公主,这一点,政治交易,生为皇帝的悲哀。
被那双如水的明眸注视着,恍若整个人置身于碧波荡漾的湖间,随着暖流的起仗而荡漾。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兴趣去管那个眼神的意思,她只是希望他能够尊守自已的诺言。仅此而以。
沉思了此久,开口:“你还欠我两个约定呢,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嗯!”李元昊应了,定定的看着她,目光复杂,或许,他能猜得出来其中一点。说得越早越好,这个时候,他应该可以念及一些友情,若是等到将来,莫怕,连她的样子都会忘记,更别谈什么‘约定’了。
得到首肯,麟儿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面对越来越强势,手握江山的李元昊,她没有完全的把握肯定对方尊守诺言。
他是雄心如烈焰的男人,等到了足以睥睨众生的一日,只怕,什么也约束不了他。不如趁早……
“那我说啰,等一,要善待天舞,她的生活包括婚嫁一切听她自已的意思,绝不准强求,更不能当她是政治工具,你能做到吗?”
她神色异常严峻,双眼喷射锐利直盯向他的眼底,似乎要将隐藏在其中的答案纠出来认个清楚才足以放下心来。
“可以!”
他淡淡的说,方才明白,这些日子上官麟和天舞在一起,听说天舞长年流落在外,恐怕是那个时候,两人认识的吧。
哼!看不出来,心狠手辣的她竟有通情达理的一面。算了,答应也无防。
“第二,在你有生之年,不可以侵犯大宋!”
严厉的道出第二个要求,她面容凝结万年不化的铿锵坚定,这是最重要的,李元昊,这个集雄心与野心,才气与霸气并存的男子,只要他稳坐王位盘距西北,无时不是大宋一隐患,她无权要求他的子孙后代,结束这一辈子是她的极限了。
至于大辽,天子尚幼,不可能牵涉到大战,暂时,可以放心。
“……”
刹那间,天地间清寒交迫,冰冷与凛冽相交融像极了雪崩来临前的征兆,连来往的侍卫都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纷纷小心的放轻步子,兢兢业业,个个嘘若寒蝉,任由寒风吹来在心头结起不安。
‘咯咯……’
呼呼风嚎中,骨骼交错而发出磨擦的声音格外明显,可怕。凛冽的寒气笼罩,他像极了来自地狱的修罗刹,连体内的血,都是冷的。
感觉到他的不悦,麟儿蹙紧眉,眸光沉了下去,心惊肉跳。果然,他确是有逐鹿中原的野心。
她上前一步,只与他的胸口平齐,抬头,与之对拭,不畏不惧,道:“答应还是不答应?”
绝寒的声音在夜空下回荡,天地间仿佛一切消失无影无踪,只有他们两人相互虎视耽耽,不让分毫。
很久很久,凛冽寒风似刀刃般撕割着他们的脸,剐得生疼。
他雪亮的眸光泛着骇人的惨白,恍若暗夜寒星,终于,从那紧泯的唇间发出声音,平静且决然,轻淡却宏亮,恍若铺天盖地的曙光咋现,照亮了整方夜空。
“好,我答应,有生之年,绝不入侵大宋!”
一记风扫过,吹乱了他的头发,划开了他们间的距离。
他冷冷的看着她,仿佛从来不认识一般,一生的雄心壮志尽数坠落在谈笑之间。
人生没有后悔,如果真要放弃一切,那么,他能做的只是‘不入侵’而非安份守已。
那一次,他还是重伤的可怜虫,她是被囚的孤女。
他笑着说:“我李元昊指天发誓,如果我们能逃离云霄宫,这一条命我用三个承诺来还!”
她一边玩着手中的佩饰,十指纤纤灵巧的编织着饰带,一面笑得不屑,随口回道:“我才不稀罕呢,谁知道你说话讲不讲信用,如果我说,要你用一命抵一命,你也不见得愿意吧,别忘了,你是很惜命的!”
世事就是这么巧,事后他才知道,她不是曾通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孩。表面巧笑如花,骨子凶残不仁。若是男子,定是称雄之材。
“我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但仅在于我一生,这已是极限,之后,宋室如何走向,就看它的造化!”
说完,他一扬斗蓬在无边的夜间旋开狂佞的弧度转而离去,正如他一惯的冰冷一般,寒到了极点。
心里有点难受,默然的垂下视线,脚下的石子路是冷的,空气是冷的连天空也是冰冷,就像一个被冰雪冰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