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外边大堂里主客双方早就酒足饭饱、归屋睡觉了,墙外大街上更夫也已敲过二更的梆子了,整个营千总徐府大院彻底静谧下来了,他们三人还在相对而坐,两女坐于床沿、一男坐于凳几,既没脱衣、上床,也不说话、起身。这真是,面对两个可人之至的美人儿,这徐济川竟能心如止水、无动于衷,让人想起古代那些“柳下惠坐怀不乱”、“关云长目无貂蝉”、“赵匡胤千里送京娘”、“梁山好汉不近女色”等经典故事。
此前,两个姑娘家不好意思主动说就寝的事儿,这个总得男方先提出来才好。但等了这么久,济川还没开口,小凤只好先说了。在罗嫣然给她递了递眼色、又轻轻推了她一把之后,小凤才扭扭捏捏,用比蚊子嗡嗡叫还细的声音问道:“相公,咱们该歇息了吧。”
济川本来仿佛高僧入定了一般,此刻好像突然才醒过来,当即站了起来,说:“你们自己先睡吧,我去外面睡。”连看都不看她俩一眼,竟“蹬蹬蹬”地兀自跑了出去,想必不是睡外屋的梁上就是睡内院的树上——但一定还是在新房附近,恢复多年前刚回家时的猿猴习性了,以及这些年里每过一段时间进深山莽林修炼时的野外生活。
嫣然与小凤面面相觑,不知道郎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凤一句问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俩满怀疑虑、自省、失望、怅惘、凄楚、怨艾、气恼,心里十分难受。
再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济川回来,她俩明白他是真的在外面睡了,也只得由小凤过去将门拴好,然后双双脱鞋上床、和衣而躺,且没有把蜡烛吹熄。不用说,她俩今晚肯定没法合眼、一夜无眠了。嫣然是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小凤则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既激动又忐忑地期盼了多年的新婚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难道就要如此度过?
这时,与嫣然同睡一头、脸对着脸(自从小凤被卖入罗家,她俩就一直是这么睡觉)的小凤看到,她的眼角、睫毛上似有晶莹泪光在闪烁,明明是在悄悄地啜泣;再一看,她的枕头上都让泪水洇湿了一大片。小凤顿时生气发作起来,说:“小姐,相公这是怎么了?对咱们这个样子!难道你还不够美貌、还不够好看吗?他不知道,在咱们犍为,有多少富贵人家公子在打你的主意!又有多少人巴不得娶你为妻,那他们家的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罗嫣然摇摇头。
“你说他为什么不喜欢咱们,偏要出去睡?”
罗嫣然又摇摇头。
小凤突然想起,干娘(即嫣然母亲,小凤原来叫她夫人,这次随嫣然一起嫁入徐府,她便正式收纳小凤为干女儿,小凤便改叫她为干娘了)曾经说起过,相公幼年时曾在猴窝里跟猴子一起待过多年,还差点娶了一只母猴,那他是不是也变化成猴子了?那自己跟小姐将来怎么办?岂不是要陪着一只猴子过一辈子,守活寡、守空房!她急了,脱口而出:“你说他是不是……那里不行?”
罗嫣然叱道:“别乱想。”其实她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在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