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回事?火急火燎的把我叫来?”不知骂了多久,王大妮都回家了,喝的醉熏熏的岳吉才摇摇晃晃的赶了过来。
“你还知道过来!”丁菊花抹抹嘴,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光溜溜的田:“你瞧瞧,你瞧瞧,你那侄女做的好事,大白天下的,明晃晃的,上咱家偷粮来了,偷的这还叫一个干净,入冬前都不用再翻地了!”
“嗨”岳吉不在乎的一挥手:“我以为什么事呢。收了就收了吧,本来这粮也是她家种的。再说,就算粮收走了,你留下两亩地也是划算的,嚎个什么。以后这样的事儿别去叫我,正喝的高兴呢。”说着,摇晃着就想往回走。
“你个死酒鬼!”丁菊花气的上前,狠狠朝岳吉身上拍了一掌:“喝不死你!”
哪知这一掌有些没控制住力道,岳吉又喝了酒本来就站不稳,一掌拍下去,他竟顺势跌倒了,啃了一嘴的泥,酒也醒了一半。
“个死娘们儿!”岳吉火了,抄起丁菊花扔在旁上的锄头,就要揍人。
丁菊花吓的跳起来跑出老远,指着岳吉的鼻子骂:“你个怂种,人家跑到头上来欺着拉屎了,你还在这要揍我是怎么着?行行行,你让,我可不让。我不能叫这几个屎孩子欺负到头上来。敢收我的粮,我看她们是牢饭吃少了!”说着,跳起来往村东头跑去。
“杨桃,以后这样的事,就来找大舅好了。大舅别的本事没有,力气还是一大把的。”岳家小院儿,何大正在帮着杨桃将拉回来的玉米桔子和红薯蔓子堆成堆,等晒干了冬日里引火好用。
米桃正带着几个妹妹在忙着将玉米栓成绳,挂上墙晾着。何大的五个儿子则在忙着将红薯收进地窖里。
“这回可多亏了大舅。要是光我们姐妹几个,恐怕还没收完呢,三婶儿就找去了。”杨桃笑眯眯的。搭眼一估量,玉米差不多收了三百来斤,红薯虽然不到时候,可也收了得有七八百斤,黄灿灿,红彤彤的堆了一院子。姐妹几个冬天的吃食算是不用担心了。一会儿三婶若是找来,她怎么也要把人打发走。
“我看,你三婶一会儿也得来。”何大抓抓头:“我再呆在这儿就不太好了,帮你放完红薯就得走。剩下的活儿你们姐妹慢慢做。”
“大舅你急什么。一会儿在这吃了晌午饭再走啊?还有,你一会儿带点红薯回去,忙了一上午了,哪能空手儿回家?”
“不用。要是冲着那点吃的,我就不来了。”何大摆手:“你带着几个妹妹不容易,有事儿就找大舅来说话。”
“哎。”杨桃点点头,心里觉得稳妥多了。
正这时,丁菊花顶着一身的泥巴,从东头跑过来,一边嘴里还骂着:“不要脸的贼娃子,大白天的就偷上了?这么明目张胆的,就差敲锣打鼓了是不是?我不信还没有王法了。哎大家都出来瞧啊,岳老二家出了五个贼娃子啊都来看哟!杨桃,杨桃你给我出来!”
家里篱笆矮,不用出院也能看见丁菊花正站在院外,掐着腰,飞着唾沫星子:“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你偷了我多少,不但要一个子儿不拉的给我吐出来,我还得把你送进官府去,五个贼娃子全送进去吃牢饭!”
声音很大,但东面的大伯家和西面的润生家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院门紧闭,就是不出来看这个热闹。
见丁菊花气势汹汹的堵在门口,米桃赶紧拉着杨桃核桃和何大一家进了屋,由樱桃和棉桃来打发丁菊花,另外大表哥和二表哥也留在了院中。这是事先商量好了的。
几个姐姐虽然大自己几岁,终究都还未及笄,而且又都是古代封建思想的女子,遇上三婶这样泼辣不讲理的妇人,怎么能占得了便宜?自己虽然年纪小,胜在小身子里装了个大灵魂。至于两个哥哥,樱桃是怕三婶发疯来硬的,那五姐妹可谁都拦不住她。
“三婶,你说什么呢,谁是贼娃子?”棉桃走到院门口,不急不徐的道:“我偷你的了我还是拿你的了?”
“啊呀呀,贼娃子嘴还这么硬啊。”丁菊花伸出手来,隔着矮篱笆指着棉桃的鼻子:“你敢带人去收我田里的粮?这不是偷是什么?谁能想得到老二家养了这么五个贼娃子啊,大白天的就跑出来偷,穷疯了,饿晕了是不是?你怎么不去偷你爹的坟呢?里头的陪葬多少还值几个钱呢!”
“你!”棉桃没想到三婶会拿爹来说事,气的脸‘腾’的红起来了。
“三婶,你搞搞清楚,这是我家的粮,哪里叫偷?”樱桃把棉桃往身后拽拽。
“你家的粮?哈哈,天大的笑话!”丁菊花哈哈笑了几声,脸上的笑蓦的一收,吊着眼一脸的狰狞:“那地都卖给我了,粮怎么会是你的?我看你是遭了一把火灾把脑子烧坏了!”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来回指指棉桃和樱桃的脸:“我跟你说们啊,我可不跟你们在这白费时间。赶紧给我把杨桃叫出来!让她把粮全数给我送回家里去,再另赔十两银子出来,我还可以考虑不用去报官。”
“你要去报官,就尽管去报官。”樱桃冷着一张脸:“如你所说,我家的地卖给你了,现在你付了银子,那地也归了你,咱们银货两讫,互不相欠。至于地里的粮,当时可没说要卖给你,你不要自以为是。”
“你这小妮子……”丁菊花何时被人这样扔过话?何况是死了爹没了娘的五个贼娃子?她瞪着眼正要发飙,又被樱桃打断:
“三婶,说实话,那两亩地卖给你才十两银子,你占的便宜就已经够大了,怎么还想觊觎地里的粮食吗?那都是我爹一点一点种上的,我们姐妹几个照料着长起来的。现在是我们五姐妹保命的粮食。你打这些粮的主意,也不怕损阴德?”
棉桃只觉得妹妹说的叫人心里痛快,一边暗暗大呼过隐,一边悄悄朝樱桃竖竖大拇指。
“你个死妮子,在这跟谁耍嘴皮子呢?”丁菊花喘着气,指着樱桃想骂又不知该骂什么好了,干脆语调一转,威胁道:“行,行行行。你们偷了东西,还不还是吧?得,我也不在这跟你们磨嘴皮子。机会我也给过你们了,不要怪我不顾亲戚情份。咱们那,官府里见吧!”
“慢走。”樱桃淡淡吐出两个字,拉着棉桃进屋。
“死妮子,老二怎么养了这么几个死妮子!嘴恁硬,恁利。”被樱桃的态度刺激,丁菊花状若疯癫的原地狠狠跺了一会儿脚,才想起什么来似的,踏着重重的步子,带着怒气往镇上走去。
丁菊花走没了影儿,五姐妹才从屋里出来。
何大苦着一张脸:“杨桃,这回我跟你哥哥们可真得走了。刚才叫你三婶儿瞧见我在这,过后还不定怎么编排我,说是我撺的你呢。”
“大舅,这事儿咱们做的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她爱怎么排,就叫她排去。北户村离小苗村那么远,她能有多大的能耐把话儿排那么远?”樱桃挤到何大眼前来:“再说,她都已经看见你了,你这时候走也晚了呀。眼看着就中午了,你跟表哥们在这吃了饭再走吧。”
“是啊大舅,吃了饭再走。”杨桃赶紧朝米桃使个眼神儿:“老二,快去做饭。多做一点,咱表哥表弟们吃的多。”
“那……那你们说的也对……”何大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要不就在这蹭一顿吧。”
大舅家五个男娃,十三岁到二十岁一字儿排开,大表哥早就该娶亲了,可是家里穷的饭都吃不上,哪来钱娶媳妇?光这五个表哥,个个正是吃的多的时候,大舅家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自己家刚收了粮,帮他一顿也是应该。樱桃留他们下来,除了这顿饭,其实还有件事。
三婶是个不讲理的。她去官府里告了一状没有回应之后,必不会甘休。万一下午或是明儿再撺人来院儿里硬抢粮食,那五姐妹可拦不住,隔壁大伯家碍于身份也不好帮手。若是能把大表哥和二表哥两人留在家住个两天以防万一,让姐妹们把粮食晒好,再把多余的卖掉,那就妥实了。再者,两个哥哥在她家吃饭,也多少减一点大舅家的压力。
当然,留表哥的事情自有棉桃去说,她可不能出头太多,再引来怀疑。
中午吃完饭,才看见三婶儿气乎乎的从东头过来。
“看这样子,是没告成。”棉桃松了一口气。
“我看她这是要去大伯家,让大伯来论理呢。”杨桃有些忧心的猜测。
“没什么好担心。”樱桃笑嘻嘻拍拍手:“大伯昨儿帮咱论理没论成,还叫她羞辱了一通,今儿还能再帮她?咱大伯是心好,又不是脑子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