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个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阵悉索声。跟着,黑影儿里传出妇人一声轻唤:“棉桃?”
“谁啊?”棉桃起身迎上去:“成事嫂子?”
樱桃紧跟在棉桃身后,也跟着叫了一声:“成事嫂子”一边打量起这妇人。夜色很浓,只瞧得清一个轮廓,是个长相一般,约摸二十三四的妇人。只不过她的声音很轻,在黑夜里带着股温暖的气息,听了叫人心里又舒服又妥贴。
“哎,是我。樱儿也在这儿啊?”妇人的声音压的很低,柔柔的:“棉桃你别喊了,我就跟你说两句就可以,不用叫你大姐出来了。”
“哦”棉桃点头。
成事媳妇麻利的塞过来只布袋:“棉桃,今儿的事我公公也晓得了。他特意叫我送一点吃的来,诺,只是些窝头,你们将就吃。我怕白天来送有人会瞎编话,就趁晚上来了。你们也别跟我推来推去了,赶紧进屋,别叫人看见了。”
“嫂子”
“嘘!”成事媳妇打断棉桃要说的话,轻轻的道:“好棉儿,你是个聪明的娃,定晓得这是个什么事。可是你不要叫你大姐知道,不要跟她说这窝头是我送的。我晓得昨日你家还来了媒婆,她若想应,你就让她应,她的事儿就叫她自己拿主意,不要因着这几个窝再叫她心里过意不去。几个窝头罢了,本来放在平常的人家家儿里也没什么,你万不要放在心上。”
“嫂子,我晓得。可是……”
“嘘!”成事媳妇再次打断棉桃的话:“不要说话了,赶紧进屋吧,不要叫人看见。嫂子走了啊。”说着话儿,人影儿隐进黑影里,又一阵悉索声,人走远了。
“三姐,这是个什么意思?”她有点听不懂,但也有点明白,可又不是很明白。
棉桃扔来个白眼:“小孩子,别瞎问!”扭身拎着布袋进了屋。
也不知棉桃是怎么跟杨桃说的,杨桃没问窝头的事,而且竟然同意了收粮的事。
既然要做,自然就要趁早。若是过几天粮食熟透了,村里大联收,三婶儿家把粮收了,她们可就真的要干瞪眼了。
当晚,五姐妹决定明儿一早天不亮就办这事。
不过两亩地的粮虽不多,五姐妹要在短时间里收完也是个困难的事。而且这是个得罪人的营生,恐怕不能请村里人帮忙。
杨桃和棉桃商量着,想请北户村的舅家来帮忙。
五姐妹在北户村有两个舅舅。大舅对五姐妹不错,可惜他家有五个儿子,五张吃饭的嘴,自己都穷的很,所以在粮食上接济不了五姐妹。不过如果是来干活儿,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二舅么,就不用考虑了,连问都不用问,他定不会来的。连同二衿子在内,两口子都是会算计的人。
除了两个舅,五姐妹还有个小姨,嫁在双河村。只不过她是个媳妇,凡事做不了主,还是不要去为难她的好。
杨桃决定当夜就跟米桃一块去北户村大舅家一趟,把事情说了,明儿一早好把粮收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北户村离小苗村不近,中间还隔了一个曲家村。杨桃和米桃两个女娃娃,大半夜的跑那么远,樱桃不放心。又去隔壁喊来了润生,陪着姐妹两个一起去了一趟。
润生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是开明的人,对于儿子的行为一般不会多加管阻。岳贵生前,跟润生的父母关系一向是很好的。所以听说是去帮隔壁五姐妹,润生父母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润生陪杨桃和米桃去了一趟北户村,回来了又跟五姐妹商量他明儿请假也来帮忙。杨桃死活不肯,又撵了半天,他才悻悻的回自家院儿去了。
第二天一早,才寅正时,大舅何大就带着他的五个儿子扛着工具,拉了一辆借来的板儿车来了。
姐妹几个寅初时就起了,这时候已经吃过了早饭收拾停当准备好了。大舅带着表哥表弟们一到,一行十来人就悄悄的出院儿往田里走去。
田里种的是红薯和玉米,这还是当时岳贵死前种下的。现在玉米已经熟了,只是大部分农户愿意把玉米留在田里晾晾干再收。而红薯这时候收却是早了些,薯果没有霜后的大,也没有霜后的甜。不过那也没办法,小点总比没有强啊。
到了地方,天色还蒙蒙黑,田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很。
何大带着几个儿子到红薯地里闷不吭声的挽起裤腿,扬起了铁锨。
杨桃则带着几个妹妹拿着布袋子进了玉米地。熟透了的玉米,桔子早就变的干枯脆弱,玉米棒子一掰就下来。
趁着没人,几人快速的收获着田里丰熟的庄稼。
“丽珍,拿这钱上村头小货栈买点蜜饯回来,顺便捎点鸡蛋。”大清早儿起来,吃过早饭,岳吉媳妇丁菊花拿出五十文钱来,递给大女儿岳丽珍,并大方的道:“你不是想要绢花吗,剩下的钱就归你了。”
“谢谢娘!”岳丽珍接过钱来欢喜的道:“不用顺便买点粮吗?”
“不用。”丁菊花露出个得意洋洋的笑:“再过个十来天田里庄稼就该收了,咱家现在可是有四亩地的粮,刚买来的那两亩庄稼长势又好,又不用交租子,吃够用的。”
“哎!”岳丽珍欢天喜地的跑出去了。
“哎哟山上那个花儿红哟”丁菊花哼着小调,心情大好的转身进屋。
脚刚抬起还未落下,院外响起一阵‘咕咚咕咚’急跑的声音,带着隔壁王满仓的大女儿王大妮大惊小怪的声音:“岳吉婶儿岳吉婶儿,不好了,不好了啊”
“啥事啊,大惊小怪,慌里慌张的?”王满仓是上门女婿,他原是外乡人,跟丁菊花是老乡,所以两家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只是丁菊花有些瞧不上王满仓的两个女儿。一个整天咋咋呼呼,结结巴巴,另一个则又丑又傻,呆里巴气的,看着就叫人不舒服。
“婶儿……呼,呼……婶儿……”王大妮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了一会儿,才断断续续的:“那个……那个,岳杨桃家那两亩地,那个……那个……”
“那现在是我家的地!”丁菊花跺着脚儿:“到底是哪个啦?大妮,你能不结巴吗?”
王大妮瞪着眼:“我,我……”
“得得得,你赶紧说事儿吧,那地怎么了?”丁菊花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地,地,地里的粮……粮叫岳杨桃带人给收了!”王大妮急得脸都红了,奈何她越急越结巴:“你,你你……你快去看看看看看……”
“什麻?”丁小菊调儿一扬,回手抄起家里的锄头,吼出家里的小女儿去喊她爹,又让小儿子在家呆好,便扭身小跑着跟王大妮往村西的田地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回头问大妮:“你啥时候知道的?”
“我,我,我……”
“她带了多少人?收多少了,还剩多少?”
“那个,那个,那那那……”
“哎呀,行了,你闭嘴吧!”丁菊花狠狠瞪大妮一眼,扭头专心跑起来。
大妮不服的瞪着眼。烦什么烦,不就是结巴点吗?要不是我跑回家跟你报信儿,你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知道这事呢,等你晓得了,那粮人家都晒好了。
“我的天啊!”跑到田里,一眼看见光秃秃的地皮,粮食被收的干干净净,连玉米桔子和红薯蔓子都拔出来被拉走了。现在田里光溜溜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丁小菊一下子瘫在地上。呆了半晌,才反应得过来,又呼天喊地的骂了起来:“杀千刀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