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番闲聊,虽算不上投契,但各自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便不知不觉忘了时间。
萧秦忽然想起隔壁还住着三个乞儿,便笑问:“我来时听人说此地闹鬼,想必都是岚姐的手笔。岚姐既然不愿有人打扰旧宅,为何不施展手段驱赶隔壁的乞儿们离去?”
令轻岚看向东厢,怜惜的说:“起初的传闻不过是好事者编造而已,他们多半是心里为我家感到冤屈,又无能申诉,因此托以鬼神罢了!
我藏身井底多年,并不出去害人。只是后来有强人做了坏事来我家避难,我不愿他们污秽了家宅,这才出手吓唬他们离去。
二狗则不同,他们兄妹三人沦落为乞儿已经是人间惨事,再加上他们藏身在这里极为规矩,也不曾有过毁坏我家的举动,对我没什么影响。若我再将他们赶出去无处藏身,他们岂不是更加惨了吗?
我已经是极惨,何必让别人要这般惨呢?”
令轻岚虽遭逢大难沦为鬼魅,心中人性却不曾有一丝泯灭,也愈发坚定了萧秦为她报仇之心,他端正道:“岚姐说的是。”
世上有口蜜腹剑之人,也终归有心怀赤子的。
…………
此时天空泛白,夹杂着一丝丝红意,萧秦便道:“天快亮了,岚姐速回井中吧,我且去探探姜鸣的底子。”
令轻岚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接着就化作一阵青烟投入枯井之内。
萧秦也起身离开西厢,在路过东厢柴房时,想了想还是不告诉二狗他们令轻岚的事,否则只怕他们日后住不安稳。
离开令府,萧秦循着街道一路来到县衙,此时衙役都还没上班,门口只有些卖早点的商贩顶着秋霜叫卖着。
街面鲜香扑鼻,各色吃食的香气将萧秦肚里的馋虫勾了出来。
在鸡鸣镇三年,他可从没吃过一顿正儿八经的早饭,眼下无人管辖,萧秦便掏出银两买了些吃食享受,慢慢绕着县衙踱步。
没走两步,就看见迎面有两人搀扶着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县衙方向走去,被搀扶的男子二十来岁,衣着光鲜,面色酡红,像是宿醉的。
还未走近,迎面便是一阵香气扑来——却是个擦脂涂粉的妖艳货。
那人鬓角歪歪斜斜的插朵黄菊花,颇为浪荡,从他来的方向,想来是在青楼过的夜。
萧秦继续啃着手里的吃食,像是闲汉走累了一样,就地蹲坐在一间铺子的旗杆墩上,远远的望着那人。
“少爷,少爷,您且清醒些,马上就要到府上了,小心老爷撞见!”一个家奴样的小厮在一旁给那人扇风,焦急的说道。
另外一人也忙跟着说:“是啊,若是老爷知道您昨晚又在醉春楼过夜,会大发雷霆的。”
中间宿醉的年轻男子闻言使劲摇了摇头,吞吐着酒气含糊道:“知道……知道怕了,那……还……还不赶紧扶少爷回房,能不能有点眼色,小心躲着我那老……嗝……老子!”
家仆无奈,只得苦着脸应承下来。忽然那人又道:“再说了,少爷我这次可是奉旨采花儿,嘿嘿,嗝……爷爷不是让我把姚兄照顾好吗?
嗨,男人不就那点爱好嘛!纵然那姓姚的是练气士,只要有女人在他面前张开了腿,不是照样走不动道儿?哈哈哈……
他姜舀再怎么威风,也不能违抗爷爷的命令吧!”
言辞之间很是轻佻。
但很多时候做主子的能随便说话,可当奴仆的却不敢接着,否则等主人酒醒之后便有大祸,于是两人纷纷闷着头装作听不见。
是你这个畜生啊!
萧秦使劲咬了一口吃食,随即若无其事的看向其他地方。姜鸣出现了,他身边的练气士呢?
这时他可不敢用神念探查,天知道对方是不是个筑基期的高人,还是凭肉眼慢慢观察吧。
这时又听姜鸣道:“等会儿我回去小睡一阵,时辰到记得叫我,别误了醉春楼的宴饮。”
两个家奴连忙应下,三人便摇摇晃晃的进入县衙后院。一直到三人消失,萧秦也没见到暗中的练气士。
醉春楼?
萧秦起身往城墙走去,趁时间早他想去看看包旭等所说的狗洞在哪儿,眼下他没户籍贴,又没通关文牒,走那里是最好的,比混进商队安全多了。
至于面子什么的,纯属矫情,萧秦从未看重过这些。
过垣关城墙三百里,主要防范的是关外狄夷,游牧民族善野战,好劫掠,建城墙能有效防御。
按理说城墙坚固,破坏不易,却不知是谁弄出了这么许多狭窄洞口,平日里掩盖在杂草之下,若非萧秦有神念搜索还真不容易找到。
城墙宽十五丈,远在萧秦的神念之外,不得已他只得亲身爬一遍,直到确定能通往城外放心。
只是白天城墙上士兵来往巡查,很容易暴露,于是他需得等到夜间再行动。
狗洞中淤泥郁积,等萧秦再度出来时,好好的“新衣裳”已经被弄得乌漆嘛黑的了,他又再度变成小乞儿模样,没奈何,只得跑到河边洗漱干净再返回城内。
醉春楼是过垣关最大的青楼,世人皆知那楼中艳妓妖娆,胡姬动人,乃是关中显贵流连之所,人气鼎盛,不分昼夜。
萧秦一身粗布,一看就不是款爷,是故门口的龟奴根本不让进。还好周围连着酒舍,于是萧秦顺着酒舍爬墙进到醉春楼内。
醉春楼有四层之高,与城楼齐平,足见背后势力之大。
萧秦进的是二楼,属于底层妓女,环形楼道充斥着混杂的脂粉气,很是甜腻,周匝****不断。
“那畜生估计看不上这些货色!”萧秦皱眉想道,于是便打算往上,刚踏上三楼,便感应到上方四五股练气士的气息肆无忌惮的充斥整个楼层,吓得他差点落荒而逃。
他妈的,这群练气士不好好修炼在这里干什么,吓死老子了。
四周空旷,唯有楼梯能通行上下,此时楼下有衣着暴露的姑娘上楼,想来是来伺候客人的,萧秦下意识就想着躲避。
可除非他直接跳下去,否则实在没有躲藏的地方。
难不成要给人当贼人来追打?他心道。
这时左侧门突然打开,萧秦被吓了一跳,就见里面一个醉醺醺的美艳女子朝萧秦勾手媚笑道:“小弟弟,进来一下,姐姐找你有事。”
把老子当做龟奴了也!
也好,先借你过桥。萧秦心想着,于是嘴上殷勤的答应道:“来~了~~,姐姐!”
他为奴三年有余,奴仆作态根本就是驾轻就熟,声腔语调也没落下,完全没惹得屋内人怀疑。
那女子显然还有些醉酒,正坐在桌边揉搓着眉心,听到萧秦的脚步声,便头也不抬的勾手道:“来,替姐姐揉揉,还有,记得等会叫人来收拾房间,告诉厨房照姜少的单子好生整治菜肴,别误了时辰。”
萧秦听到姜少两个字忽然来了精神,忙殷勤的跑到她身后服侍,便是纯正的龟奴也没这般谄媚的。
那女子被摁的舒服,再加上萧秦也没有不规矩的地方,于是便索性靠在萧秦胸前,调笑道:“小弟弟是二楼升上来的么?望着眼生呢!”
萧秦心中讪讪,暗道老子都不是龟奴,自然眼生了。嘴上却敷衍道:“姐姐讲的不错,小弟前几日才被打发上来,姐姐自然不认识,没请教姐姐芳名?”
那女子辛苦了一宿,对萧秦的手法颇为享受,慵懒的回道:“原来如此,唤我阳儿姐就好。你很规矩,手法也不错,想必伺候的下面的姐妹很舒服了。”
萧秦连称不敢,他听出这样阳儿对自己没什么戒备,便好奇道:“阳儿姐方才说的姜少可是姜县令的公子吗?”
阳儿轻轻点头,说:“嘻嘻,除了他还能有谁?”
萧秦手上轻轻用力,奉承道:“嘿嘿,能让大名鼎鼎的姜少日日来您的帷帐,姐姐果真魅力勾人。”
阳儿对他的奉承一笑置之,有些疲惫道:“毛都还没长齐,懂什么女人,好好给姐姐揉揉,等会儿给你买糖吃!”
萧秦被阳儿拿短板呛了一番,心里颇有些无语,又惦记着姜鸣的事,便继续腆着脸问道:“嘿嘿,阳儿姐,小弟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阳儿嗯了一声没做回答,心道哪有纯情规矩的龟奴,只有没色胆的,就没有不起色心的。且看看你这小龟奴打的什么鬼主意,若是敢对本姑娘有歪心思,定然叫兰妈妈将你吊起来打。
萧秦没察觉阳儿的心思,见她没特别反感,便小心赔笑道:“不知道晚些时候我能不能进来侍候姐姐,姜少是县令公子,出手定然大方的很,小弟这么些年也没遇到过这么尊贵的客人,便想着借姐姐的东风发发财!”
“您放心,姐姐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
那阳儿听萧秦说的是这事,才知道这家伙压根没往别处想,不禁有些羞怒。
只是萧秦言辞亲切,让她有些好感。再说这事儿也就是顺带的,没什么难度,于是点头说:“小事一桩,待会儿你随厨房一道过来,我让你留下伺候便是。不过姜少这人不好相处,你机灵些,别到时候平白挨了鞭子。”
得了阳儿的允诺,他欣喜的感谢说:“多谢姐姐成全,弟弟日后一定好好服侍您!”
这话说的暧昧,好似往常一些喜爱扮演的恩客的词句,令她羞怯不已,于是啐声道:“谁要你服侍了?呸,不要脸!”
“快滚吧,一更时再来!”
这阳儿姐虽无端骂人,萧秦却没听出生气的意思,于是就坡下驴,到外间去了。
一番交谈下来,阳儿却是连他的姓名都不知,当是真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