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发现燃雪时,她浑身僵冷似冰,像被钉子钉在了床板上似的,一动不动。一名女警率先进去给她裹了件警服,撕开她嘴上的胶条时,从她苍白发青的唇瓣,颤抖的发出几个字:“梁昭暮呢?”
女警回想起冲进来时,草地上倒在血泊中的少年,面目被血浸染得难以辨认,更无法确定是死是活。职业操守告诉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稳住被害人的情绪。她温暖的手握着燃雪的手,轻声抚慰:“我们先救你出去再说,好吗?”刻不容缓,又进来几名男警把她轻放在担架上抬了出去。
救护车的红色警报器在旷野里轰鸣,江风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吹来。周子蛟也来了,迷糊中燃雪听见他哭的声嘶力竭。燃雪的心慌了,她再也冷静不下来,她知道此刻梁昭暮一定很不好。
她撑着担架坐起来,茫然四顾。循着亮出望去,救护车的病床上,燃雪看见了奄奄一息的梁昭暮。白色床单上泅了一大片鲜红的血,多么惊心刺目。
燃雪发了疯似的半跌半爬的扑上去,她紧紧的抓住梁昭暮的手不放,确认他的手没事。下一秒她发现,除了手之外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燃雪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又慌又怕的喊着他的名字。梁昭暮目光涣散中对视上了她的眼睛,他艰难的扯动了嘴角,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即,梁昭暮双目紧闭,那模样竟像是永远的沉睡了过去,她怎么叫也叫不开了。
燃雪的瞳仁就像是浸泡在咸水里一样泛白发涨,她握着他的手却愈发紧了,两个人的手就那么紧紧的连在一起。燃雪哭的浑身战栗,脑袋缺氧一般鸣叫,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急救的医生无奈之下,给燃雪打了镇定剂。可是尽管是这样,燃雪紧握着梁昭暮的手被掰到指节发白,才勉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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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稻田,禾苗碧绿。
暖暖的夕阳斜照在大地上,两个小人儿并肩坐在田埂上。
梁昭暮指着望不到尽头的远方对燃雪说:“雪儿,雪儿,你的毕业旅行我们一起去香格里拉好吗?”
燃雪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欣然答应:“好啊。”
燃雪回过头来看他,梁昭暮额头上的汗滴全部变成鲜血渗了出来,燃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血:“你怎么了?你的脸上为什么都是血......”
“雪儿,我可能不能陪你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悲伤,那么难过,却是笑着在说。
“为什么?”
“因为我要走了......”梁昭暮站起来,一点一点的离她越来越远,她伸手想要去抓,手心一空,他就消失了。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苍茫大地只剩下燃雪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她再也找不到梁昭暮了。
......
燃雪醒来时,泪水浸湿了枕头,她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病房里燃超正痛苦的抱着头站在窗户边望向窗外。
进门给燃雪换药的护士,发现燃雪醒了,声音带着笑意:“你醒啦!”
燃超猛地一回头,发现燃雪正在看着他,那种吃惊、疑问、又疏离的眼神让他有些局促:“雪儿,还......疼吗?”
“还好。”燃雪回避了他的眼神,转而看向护士问:“和我一起送进来的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护士答:“他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还在昏迷中。”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护士指了指燃雪身上被纱布包裹的地方,说:“你现在还不能动,你的手脚都有严重的勒伤,又惊吓过度刚刚睡醒,你需要好好休息。”
燃雪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和脚腕都缠上了纱布,被粗麻绳勒过的地方都有撕裂的疼痛,但是她还忍受得住。
燃超凑过来说:“对对对,雪儿,你听护士的,你先好好休息。”燃超手忙脚乱的模样有几分滑稽,燃雪心头一软,似乎就要原谅他了。但是现在,她没有心思去想别的,她只想快点见到梁昭暮。
“我没事,我只有皮外伤而已,不碍事。护士小姐,麻烦你让我去看看他,好吗?”燃雪已经掀开了被子,意欲下床。
没办法,几经挣扎,还是拗不过她。燃超从护士站借来了轮椅,推着她去重症病房看梁昭暮。
梁昭暮受了严重的外伤又失血过度,好在送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目前仍是昏迷不醒。
梁昭暮从手术室出来就住进了VIP病房和燃雪住的普通病房不同,这里连走廊外都是安安静静的,严整肃穆的白墙亮的晃眼睛。
燃雪坐在轮椅上,脑海中浮现的是最后一次见梁昭暮时,他躺在救护车上血肉模糊的身躯。他们都说他没事,可她不信,一定要亲眼确认才行。
此刻他应该已经被白纱布裹成了木乃伊,僵僵的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他那么爱动,怎么能忍受得住呢?是的,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爱动、喜欢凑热闹、打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的人。
但是他愿意陪着她安静、沉默,一轮清月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这一次为了救她,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原来,他为她做的已经这么多了,多到她这一辈子都还不完。
走廊最深处的病房外,梁通垂着头,负手而立。原本高大的身躯,不知怎的一夜之间竟矮了一截。
白露那句善意的提醒“梁通也不是好人”,她已经不在乎了,现在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梁昭暮的父亲而已。
从电梯出来,手里拎着满满两大袋打包食物的周子蛟看见了燃雪,瞪大了眼睛,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学姐,你醒啦!”
梁通闻声,也回过头来。白炽灯下,摘了眼镜的梁通,眼眶深陷,眉心紧蹙,额头上横亘着几条深纹。昔日硬朗矍铄的容颜,如今变得憔悴不堪。
燃超似乎心气不顺,撇过脸去不看他。梁通和燃超在两个孩子送进医院时已经见了一面,这一次只剩下相对无言。
梁通并未理会燃超,他走过来,躬身看着燃雪的脸色依旧苍白,有些担心:“你还好吗?”
“我很好,梁叔叔。梁昭暮怎么样了?我想进去看看他。”燃雪的声音听着还有些虚弱。
梁通脸色微沉,声音暗哑:“恐怕你现在还不能进去看他,他妈妈在里面......”
刘娉婷的情绪很不稳定,在接到警察电话的那一刻就昏厥了过去,现在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只怕见了燃雪会再次受到刺激。梁通想到这里,欲言又止。
燃超憋闷着气,心里不痛快:“你儿子怎么就不能看了?我女儿拖着受伤的身体来看他,你们家还拿乔是不是?”
进医院时,燃超满身酒气,半梦半醒间被警察扶着才走进住院部。梁通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的朝他结结实实的挥了几拳,一阵厮打过后,两个中年男人才在警察的强行介入下,恢复理智。
“燃超,现在不是跟你吵架的时候。要不是因为雪......燃雪,我儿子也不会弄成这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没求你儿子去救我女儿,现在救了受伤了,还不让看?”
争吵声令燃雪头疼欲裂,略有倦怠的声音对燃超说道:“行了......别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