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入榜的众人也不见得有多么难过,倒是都一同鼓掌。接着便退到了后面的宴席之上,准备继续观赛。因为琴师宴,分出高低本就不是最重要的,得到好的名次固然可喜,但没入榜也不可悲。商音阁的众人多为琴痴,痴迷音律,只想听到更好的琴音,由是对于众人而言,最为期待的,实际上是这场比试后面的对决!
那些孩子们都没有入榜,但也都得到了先生们的建议。二瓜子和三娃子皆是得到了二乙,写着:汝当勉励,他日定有所成!由是二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两个孩子便就着一个橘子你一瓣我一瓣地吃了起来。
众人收拾好场地,又摆放好了第二轮的桌椅。便开始了第二轮的比试。第二轮是以诗作曲,但不限于诗的内容,可以自己发挥加词。众人都在好奇今年的诗题会是什么?第二轮诗的内容很快便给出了:
“送别晚亭后,不再回首时。
此去琴声远,来年春来到。”
众人看见这首诗,都静默了一瞬,没有再说话。接着,便静静开始了自己的谱曲。每个人都在写着自己的曲子,写好新词,再配上新曲。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先生见众人的曲都谱得差不多了,便请他们逐一上台弹奏。
此时,一阵风拂过,杏花香弥漫在庭院内。木惜首位演奏,她穿着一件桃粉色的小碎裙,头上扎着两个花苞,带着粉色的头饰。她本就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擅长写词。只听她吟道:“送别晚亭后,夕阳初照人。晚亭下,斜阳残,不是斜阳,却是新时燕回巢。”一首曲子婉转道了,诉了人间疾苦,诉了四月芳菲,不是尽头,是对新时的向往和未来的期盼。一曲毕,座下之人也都开始鼓掌。木惜露出一抹阳光灿烂的笑容,站起身,向其余人微微颔首,转身下了琴桌。
“如此这般,倒是开了个好头。虽说这曲子琴技上不是最佳,但从谱曲上还是极好的,写的词也还切题。”元念初正坐在流水席边,静静听着,脸上也带着满满的笑意,支着脑袋,和坐在一旁的公子谈论。
接着,便是秦松和李木演奏,二人皆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弹奏。
下一位,便是秦然,秦然素有“小焉格”之称,虽然只有十八岁,但是其琴艺已经到了一个小顶峰,商音阁内少有人能出其右。阁内常有人找她切磋琴艺,其中不乏一些小有所成的且年纪比秦然大的琴痴,但大多数人皆是铩羽而归。今日的秦然着一身素衣,墨色长发自然垂下,落在腰间,她的眉眼随还没有完全长开,但也有一种清丽出尘的气质。秦然静静落座,抬起双手,落于琴弦之上。只见她左手拨动琴弦,发出一连串如同流水般的琴音,右手再拨动琴弦,随之,婉转的歌声传来“倦鸟,莺啼,四时五令。琴音回旋,此去经年,犹在,向好!可期可候。”一曲终了,秦然扶起衣裙,自琴桌旁站起,道了一声:“愿我们皆安。”眼睛看向了远方,不再言其它,眼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秦然的意思大家都知道,只是大家都没有说。
天边有一抹白色的云彩飘过,淡淡的,似乎转瞬间便要散去。元念初看着那抹云彩,没有说话,又眯起眼睛笑了笑。在这世间,平安何其不易,在商音阁这么多年,直到现在,平安也成了一件多么重要而又可遇不可求的事。
元念初从前都不在意这些,生还是死,光荣还是屈辱,在她看来都不重要。若说无念无求是从前的她,如今的她对于这世间的确是多了几分期许,她也希望商音阁能好好的。
她一直以来都见惯了死亡,也觉得自己对死亡本就不太在意,她对于自己的性命也没有什么太深的执念。过去也总觉得,如果活着,那便活着,若是死了,那也便是死了。从来不在生死一事上,有过什么顾虑。
但是六年前的森森白骨之下,还是让她觉得,其实活着,便也很好。那么多人都离开了人世,她是侥幸活着的人。若说从前,她只觉得,活着,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现在的她倒是觉得,活着,是件很珍贵的事。小草拼命生长,鸟儿也努力地筑巢。活着是种宿命,是种幸运,也是一种与人世间的缘分。缘分尽了,便离开,也没有什么可惜,但若缘分还在,那便也还要努力活着,成全这人世间。
元念初笑着轻轻一叹,看了看公子,正巧公子也正笑着看向她,公子给她递了一个果子,她接过,又看向正在比试的琴桌之上。
此时的琴桌之上是木松子,木松子这轮比试中最后一位上场的琴师。之前,江衡子、于松、由禾、李墨、朱简几人皆已经上过场。
若说这几人中,最有才气的当属江衡子,所弹所奏皆是一流,琴音之下,万籁俱寂,有鸟儿清啼,花儿安静开放。这人世间有诸多美好,在江衡子的琴音中皆能找到一二。于松的琴音则是刚劲有力,如同松柏一般刚强;李墨的琴音带着几分洒脱和泼墨山水的诗意,淡淡然而过,清脆动听;由禾是位姑娘,她的琴音带着几分空灵,细腻婉转,转瞬之间便转换了几个曲调,化为了另外一种意境;朱简与其他众人不同,她的琴由她父亲从小悉心教导,若是在琴技方面从来没有什么问题,可以说是琴技精湛,胜过众人,从未有过差错,因而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说是不好,但也很难说出她有哪里特别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但她通常单凭琴技精湛就能胜过众人。
木松子的弹奏很快开始。琴音顺着指尖散开,让听的人觉得山水之间有他的另外一位故友,二人隔相眺望。只听他吟道:“春水,江流,已是一年日下。似那江水携春水常东,花开新时,别时江畔那时红。”木松子最是喜欢在弹奏中加入引喻,引的是过去,说的是现在,道一声古今,叹一声离别,但也从来不是空叹,他总觉得有些人总该回来,也总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