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玥单手托着腮,随手拿起来一只淡棕色的玉簪子,一双大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只簪子,除了她手上拿着的首饰之外,那梳妆柜上还摆着一些胭脂水粉以及紫云流苏步摇,翠玉银白镶的簪子,琥珀色方珠手链,一块淡绿墨色的雕花玉牌,等等。
柳寒芳给她的银子实在是很多了,这么多的银子本以为可以买好多好多物件,没想到出去一趟回来兜里也剩不了多少了,真的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些东西可贵得要死。亦舒玥一想到这里心里又有点肉疼,小七一看见那些首饰眼睛就发光,嘴里像是吃了蜜饯一样,甜言蜜语一顿说,难得兜里突然揣了这么多的银钱,她不由得心动,银子也跟着动了去。
虽然没剩多少银钱了,但是对于亦舒玥来说,也算是比较多了。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日子嘛。
对于这些首饰物件亦舒玥兴趣并不是很大,但是此时此刻摆在自己面前了,还是自己挑选了买的,打量起来心里是愈发欢喜,毕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
柳寒芳吩咐的事亦舒玥没敢怠慢,她在府里一天说忙也忙,说闲也闲。早餐碰巧一问小七,一听到出去买首饰,俩姑娘一拍即合,备好马车便是出了去。中秋柳公子要带她出去玩赏月,还是要好好打扮一番。今非昔比,跟在柳寒芳这样的大公子身边,自然是要体面一点,虽然她对这些胭脂水粉的用法不是特别懂,那些各样的首饰也是。但好在有小七,小七对这些感兴趣得很,她和一般府上的丫鬟不一样,便是柳寒芳也不是一般府上的主子。
小七平日在府里可谓是素面朝天,鲜有看她也涂胭脂的,但她对这些也是熟络得很,也没有丝毫笑话亦舒玥,一边耐心地教她这些玩意是如何使用,那物件该怎样佩,配在哪里。
住得倒是越来越舒心,她也挺开心的。
她怔怔看着玉簪子出神,小七却是轻手轻脚地摸了过来,见房门开着,直接就歪着脑袋探了进来。眼见着亦舒玥傻傻地看着簪子,她不自觉地就笑了。
这姑娘好生可爱,带着她出去买胭脂和首饰,亦舒玥那张脸仔细一瞧还是颇有看头的,现在论个漂亮,将来张开了定得个美字。她一副样子安静恬淡,却不卑不亢,那花钱也是不吝啬,给自己选首饰,顺带还帮她也买了一只小簪子。虽然公子吩咐了是贵客,可是小七觉得这姑娘性子温和乖巧,又没有看出来有啥坏心眼,还生得可人,她虽然是府上唯一的丫鬟,可是也当姐妹一般了。
亦舒玥看得入神,听到身后的传来点点声音,一回头便跟笑吟吟的小七照了个面。
“哎哟哟,亦姑娘可看着呢。”小七矫揉造作地走了过来,还拿出了手绢轻轻往亦舒玥脸上扫了扫。
“小七,这个簪子好好看啊。”说着,亦舒玥举起来手上的那只淡棕色的玉簪子。
小七俯下身来瞪大了眼睛看了看。
“还行,成色一般吧,我倒是觉着那只翠玉银白镶的更耐看。”她抿嘴笑了笑。
小七接着说道:“待会用过晚膳,公子要带你去戏院去听戏,六子哥一大早就出去把厢房都订好了,我来知会你一声。”
“听戏?”亦舒玥好奇道。
“对啊,这金陵城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啊,都喜欢听听戏。我随公子听过一次,公子常去的那一家戏院啊,是这城里鼎鼎大名的‘燕蕊梨园’,上午咱们去买首饰的时候,我听边上的人说那名角儿钟玉洛钟姑娘从老家探亲回来了,今日开腔,场面肯定满得很。”小七面对着亦舒玥,靠在梳妆的桌子前。
“燕蕊梨园······钟玉洛。”亦舒玥喃喃道。
提到这个名字,小七话匣子有开了来,两眼放光,满是神往。
“啧啧,我给你说啊亦姑娘,这钟姑娘可是这城里颇有名气的名角儿,跟秦淮河的名伎一样。是这金陵城排得上号的大美人呢。每次唱戏,光是收的礼都要堆成小山了,那些达官贵人还是侠客浪子啊,尤其是城里的一堆公子哥,就想一睹这美女的芳容,还望人家赏个脸可以一起说说辞赋聊聊花月呢。当年刚成名那会,直接是满座皆无许虚客,一座难求。”
“这么漂亮嘛。”亦舒玥看着小七一脸的痴态,淡淡说道。
在她眼里,兰若瞒已经是她活到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人了,满足了她对美人的的一切幻想,虽说美人的漂亮各不相同,但是当你已经目睹过什么叫惊为天人之后,眼界自然便拉高了。
“那是,不仅漂亮啊,那唱腔和身段都是一绝呢,不少唱戏的伶子都想拜她为师呢。”小七一边笑着还抖了抖眉毛,“嘿嘿,还告诉你个秘密,好些富贾官人啊,天天往那梨园送礼,就想讨那钟姑娘的芳心,礼物倒是送了一堆,人都不一定见得着。但是啊,你去,一准就能见到,近距离欣赏喔。”
亦舒玥不解,脑袋瓜飞速一转,说道:“是公子朋友嘛?”
“是的,而且······还不一般喔。”小七一脸的坏笑。
她站直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双手搭在木椅的靠背上。
“好啦,来,我给你好生打扮打扮。那天第一眼见亦姑娘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今儿可算要如愿了。”
亦舒玥不由得轻笑出来,看着小七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简直比她还激动。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轻轻咬了咬嘴唇。
······
······
马车早就备好了。
柳寒芳没有回府上,亦舒玥独自一人用过了晚膳,坐上了车。
低头颔首,点点绛唇。
袅袅娉娉,宛若一朵出水芙蓉。
清秀丽婉,与平日素面相比,却又多了几分惊艳。
六子哥见那梳妆过后的亦舒玥,也赞了一声亦姑娘今儿好生漂亮。
亦舒玥喜上眉梢,脸上虽然只是微微一笑,但是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坐着的时候腰板都不自觉地更直了几分。
她和小七坐在马车上,六子哥驾马出发。
马车平稳,一路上人声逐渐响了起来,愈发嘈杂,小七随手拉开车帘往外面看了看。
夜色已至,皎月高悬。
秦淮河两岸又成了城里最是热闹的地儿。
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亦舒玥安安静静地坐着,思绪却是漫天飞扬。她突然间想到了自己出嫁的时候,便是一袭红妆,喜轿相送。她也一十有六了,按照平常人家的婚嫁年龄,恰也是不多不少了。只不过初来乍到,柳寒芳说要替她寻一个好人家。这好人家又在何处寻呢。
她一没背景二没手艺,现在也只是寄住在人家里。出嫁的时候肯定是很热闹的,这样一来,柳府恐怕就算是她娘家了。
等到她出嫁了,那天那日,又会是何种光景······
亦舒玥默不作声地胡思乱想着,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一旁的小七倒是一副开心的样子,小七觉得能有今天一切已经很知足了。她瞧着亦舒玥突然有些神伤,多少看到了自己当年的一点影子,她往边上又挪了一点,靠近一些,随即把手伸了过去,搭在亦舒玥放在膝盖的双手上。
亦舒玥抬头,小七嘴角扬起,笑眯眯地看着亦舒玥,舒玥自然而然也把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二者相互点了点头,也不捂嘴,直接露齿笑了出来。
马蹄声渐歇,车速也缓缓放慢直至停下。
秦淮河,燕蕊梨园。
人声鼎沸,车如流水马如龙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排在一起,一个又一个的人从马车里出来,步入到那梨园中去。
亦舒玥们的车马隔着老远就走不动路了,她和小七诧异之间,轻轻撩开一点点车帘向外面瞧去,却见边上临近的马车的车窗探出来了一个肥肥的脑袋。
“再往前走点啊,堵什么堵啊,这群登徒子,没见过美人吗,平日里没见看的人有这么多啊。”那人向外面张望一番,一脸不悅地叫唤几句。
小七闻言在车里撇了撇嘴,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她小声道:“这胖子啊是刘四公子,他爹是金陵城的通判,平日就属他看钟姑娘看得最欢,又是送花又是送玉饰。哼,还说别人。”
亦舒玥没作声,小七瞧着这车子走不动了,先身下了去。
她看了看,直接走过去算了,拉开车门的帘就把亦舒玥给唤了下来。
亦舒玥跟在小七后头往前走着,燕蕊梨园外面大排长龙,不仅人来了,手里还拎着大大小小礼盒以及红木匣子,也不知道里面是装的是什么宝贝。
小七拉着亦舒玥气势汹汹地往前走着,见亦舒玥走得慢,旁边的人也时不时地把目光往她身上投去,看得她多少有点不自在。她眼珠子一转,步调慢了下来,一只手便是挽了上去。这一挽,亦舒玥立马就像个主子,小七则是跟在她身旁的侍人。
亦舒玥诧异之间,小七轻道:“小七唐突了。嘿嘿,我们亦姑娘这么好看,让那些男人多看几眼又怎么了,说不定还能勾来哪家的好公子呢。”
两人缓缓走着,并没有排到那条长队,而是一路直接上前来到另外一边。
燕蕊梨园门口,高大的白墙圆拱门,还搭着风帘翠幕。
门口站着迎客人的伙计点头哈腰地欢迎着客人,小七领着亦舒玥来到门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了一块黑金色木牌,牌子上面印着一个“晓”字。
那伙计一见这玉牌,连连行了个礼。
“晓字包厢,二位贵客里边请。”
刚一进门,一位罗裙带妆的小伶便是迎了来,屈膝行礼。
“两位贵人这里请。”
便开始引路向着那晓字号包厢走。
一路上亦舒玥左右张望着里面这大名鼎鼎的燕蕊梨园。
轻灰色的砖墙瓦顶,少许部分粉墙瓦檐。在那檐下的不少地方以及室内的梁、枋、斗拱,天花及柱头上,都有玺彩画或者苏式彩画,在天花板上还挂着八角形藻井。
楼里灯火明亮,雕花梁柱,一眼便能瞧见那戏台,戏台台面简单,外延空间大。在戏台对面是厅堂、三层厢房和回廊。别的不说,单单说这建筑上的梁枋、门窗、屏风以及其他细小的构件,莫不是印着青绿彩或者土朱单彩的彩绘,就是刻有精致的浮雕、透雕,上面甚至还贴金洒银,整体上看上去便是一种鲜艳灿烂的。
那戏台之下摆着一张张方桌太师椅,此刻已经是坐满了不少人了。亦舒玥小七跟着小伶从这挂墙回廊往上走着,在她边上下方,靠后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俊秀剑客,剑客的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红布包裹着的盒子。
金丝镶边的红布,实在是惹人眼。
停留几眼,再连连路过好几个包厢,这些包厢外面都有人候着,莫不是家里带来的家丁便是仆人,鲜有几号包厢门前无人的,这“晓”字号包厢便是。
那小伶推开门,将二人迎进来,随即道是:“在门边有一拉绳,贵人有什么需要吩咐的,这绳子一拉,小的们便到了。”
“好的,下去吧。”小七点点头。
小伶退出去,带上门。
这“晓”字号包厢,在舞台的左前方,虽然不敌正中间,但也是上好的位置了。
小七挽着亦舒玥过来坐上,一直陪着把小伶茶水送了过来,她见楼下人也坐得差不多了,随即在亦舒玥的耳边轻轻说道:“公子一般不好人跟着伺候,我先出去了。你放心,待会我会来接你和公子的。”
说完挽着臂膀的手也是轻轻放了开。
亦舒玥点点头,回头看着小七推门离开。
她一个人端坐在椅子上,多少有些不自在。进府上的时候柳寒芳跟她说出门在外算他半个婢女,这番看来小七伺候着,倒是像个主子。这被人伺候的感觉确实是好啊,也算福分了。
亦舒玥坐在包厢里往下面看着,人声鼎沸,座位上的人们相互聊着天,眼看着那座位给一个个坐上人来,满座皆无虚席。这燕蕊梨园的端茶倒水的伙计啊,都是些画着淡妆的小伶,看模样都还不差。亦舒玥看着看着,楼下的小伶越来越多,她们捧着盘子,在座位上收受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和信件。想来应该都是给那名角钟玉洛钟姑娘的,瞧这排场,爱慕这钟姑娘的人确实如那外面的大排长龙一样。
少顷,梨园厅堂内,周围明亮的灯火突然暗了下来,而那舞台则是光亮骤起。门帘台账缓缓拉开,好戏即将开场。人声也是渐渐息了下来,静待着戏目的上演。
柳寒芳在这个时候才刚刚进了来,他刚步入回廊,眼神却是一凝。
他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另一个回廊。
柳寒芳往栏杆边上靠了靠,又细细看了一眼,随即脚步却是快了起来。
那道人影似乎也是在等他一般,双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到那三楼的包厢,柳寒芳跟在她的身后,她随着小伶一同步入了“风”字号包厢。
只身一人。
待小伶走后,柳寒芳轻手轻脚地进了来,顺便把门栓带上。
那个纤瘦人影身着一身淡红色长裙,坐在椅子上,正端着白瓷茶杯,清口呷着热茶。
柳寒芳没急着走上去,而是饶有兴致地说道。
“这可是我第三次见到你使用这幅模样了,莫非,这就是你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