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监牢。
“天意,你撑着点,我们很快就出城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虚弱的呻吟声。
“老吴来了吗?”雷鸣般的声音十分焦急的问着面前的士兵,他的怀里正抱着一个身形枯槁的人影。
“吴哥...还没!”士兵的神情同样异常紧张,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但反被追究下来,一定是要掉脑袋的,但他的命就是老吴救的,所以即便如此他也义无反顾的这样做了。
“你们动作轻一点,先把天意送回军营,医生已经在城外待命了,我去接应老吴。”牛二毫不犹豫的命令道,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与老吴分头行动,所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目送士兵们带着天意从密道离开后,牛二马不停蹄的赶往宴会场所,还没跑出去几步,便迎面碰上了一脸兴奋的老吴。
“老吴?没事吧?”牛二放心不下的问道。
“我?不仅没事,而且好得很,赶紧走,要出大事了!”来不及解释老吴便拽着发愣的牛二向密道入口跑去。
一直到长安城变成远处的一个小点,与地平线融入一体时,老吴才终于停下脚步。
“太,太刺激了!”老吴喘着粗气说道,牛二习惯性的不去主动询问,因为他知道自己问了也听不明白,不如等着老吴自己去说,反正他也不是个喜欢把话憋心里的人,至少他们两人之间是这样的。
老吴将两人分开后的事情绘声绘色的向牛二讲了一番,出乎老吴意料的是,牛二似乎对那俩人的事丝毫提不起兴趣。
“二哥,不像你啊?你不是要向强者看齐的嘛?”老吴故意说道,显然牛二这次并不上当,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变态不算。”
说完两人爽朗的笑出声来,长安城是否闹翻天了,已经不是需要他们操心的事了,在他们的“授意”下,段甲岭前线。突发战事,他们已经“先一步”离开了长安城回到前线。
长安城里静悄悄的,街道里四下无人,想必是因为城主大婚的禁足令还在生效中。
青年孤傲的身影缓缓地行走在空荡荡街道中,陌生的景色映衬着他的形单影只,不需要任何人带路,不一会他就来到城主府面前。
此时的城主府已经被重兵把守,窄窄的入口被全副武装的精兵团团围住,见到青年出现,士兵们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
“我是来找人的。”易水寒微笑着说道。
“动手!大人的命令——杀无赦!”一名士官模样的人大声呐喊道,随着他的命令,士兵们犹如潮水一般瞬间将青年单薄的身影淹没。
一道淡蓝色光芒闪过,瞬间无数道身影四散而飞,那些全副武装的精兵一下被摔的七零八落,直接空出一个缺口来。
“我今天不想杀人,不要逼我。”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那些淡蓝色的光芒,不过脸上依旧微笑着说道,但这笑容在士兵们眼里却感到压力山大。
退一步是死,进一步一样会死,他们只是服从命令的士兵,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见到对方的迟疑,青年爽朗的说道,“我曾经也是个士兵,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是西北军的,一号。”
听到“一号”这个名字,众人眼里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西北军可是所有军队里条件最艰苦,同时也是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部队。
并且西北军有一个传统,按照个人实力来排序号,眼前这个“一号”的意义显然不言而喻。
为首的士官挺直身板,恭敬无比的向青年行了军礼,掷地有声的说道。
“长官好!”随即他继续说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对不起长官!杀!”说完他义无反顾的率先冲了上来。
青年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闲庭信步一般向里走去。淡蓝色的光芒弹开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虽然性命无虞,但短时间内肯定是爬不起来了。
没耽搁多久,他便七拐八绕,进入一个不起眼的院落中。古香古色的布置一看便是出自大家之手,院里的一草一木方位都极其讲究,小小的院落动静有致,只一进来便让青年感觉心情愉悦起来。
“为什么?你不怕和帝国撕破脸吗?”尖锐而低沉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神色阴翳的青年有些颓然的坐在台阶上,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处的青年。
“为什么?我只是来找人的。至于你第二个问题,你觉得呢?”青年笑了笑将问题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哼,这个世界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存在而失衡的,看来伊贺流的人也有些言过其实了。”拓跋齐天阴沉的说道。
“是这样吗?是这样吧,对你们来说也许不公平,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青年平静的说道。
“大话谁不会说!像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天天满口仁义道德,以正道自居,站在凡人的极限之上俯视众生...我真不觉得,人类有了你们会更好。”
拓跋齐天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话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他本就是因为主张与修炼者之间彻底决裂而被“调遣”到长安任职。
说来可笑的是,明明无比憎恨修炼者打破的平衡,最后他却同样将希望寄托于修炼者身上,他对这样的自己厌恶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我不是来听你抱怨的,人在哪里。”青年显然失去了沟通的欲望,对方这种深深地敌意,根本就没有办法去交谈。
“你不是无所不能的修炼者吗,这点小手段应该难不倒你吧?找到,她就是你的。”拓跋齐天有恃无恐的说道,显然他对自己的布置相当有信心。
“为什么人类总喜欢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呢?一边说着高深的话,一边做着愚蠢的事,自相矛盾又喜欢先声夺人,真的很难懂啊。”青年颇为无奈的吐槽道。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破尽万法!”
伴随着青年的神通,周围的景象出现镜子一般的裂痕,院落原本的面目逐渐显露出来,模样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一袭红衣的倩影正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对于青年的到来她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没有看到一般。
这种隐藏的手法算不得高明,但形式却是他前所未见的,多半也是出自那个名叫伊贺的手笔。
青年略带紧张的打量起红盖头遮面的女子,一种熟悉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一些突兀出现的陌生记忆碎片,瞬间将他淹没。
“姐姐...”
“姐姐委屈,但姐姐不说...”
“...雪...来自天上的无根之水,冰寒彻骨,凝霜为雪...”
“水润万物,细而无声;水亦能顷刻颠覆,怒临天下...”
“纵使长风送雪,终有一别;倘若水寒现冰,才有心安...”
“我要带你去极北之地的冰原看海,去东海钓鱼...去十万大山野炊,去妖神山摘星星,还有,去大陆最南端寻找世界的尽头...”
望着身边不停飞舞的淡蓝色光芒,过去的记忆开始不停的涌现出来,那些无比深刻的话语,此刻他却感到如此陌生,剩下唯一的熟悉,只有她的名字——初望雪。
记忆的紊乱让他感到头痛欲裂,连带着死前惊恐无比的记忆一同涌现,黑暗虚无的世界再次将他整个人缓缓包裹住,他感觉外界的光亮开始逐渐消退。
“住手!”清甜的女生瞬间打乱了青年的思绪,一下将他从无间地狱中拽回。待他回过神来,那个名为伊贺的女子已经横在他与拓跋齐天中间。
“是你啊,才刚分开就想我了吗?”见到来的是她青年的表情反而轻松下来,估计刚才她已经弄清楚发生的事情了,即便如此他也肯定,对方今天不会对自己出手,于是开始调戏起她来,结果说完之后才想起她估计根本听不懂...
“拓跋先生,不能死,我们,扯平了。”伊贺费力的想要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明白,说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毫不通顺的话来。
“好啊,既然是你新婚的第一个要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饶他一条狗命便是。”青年轻松的话语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一般,这对于拓跋齐天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虽然听不太懂对方的话,但从语气上伊贺判断出对方没有恶意,于是十分自然的向易九十度鞠躬行礼。
“...”易水寒的心里突然有了种奇妙的感觉,这种看起来有点傻傻的行径放在伊贺身上却让人感觉可爱的很,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他们的对话,有一个人一点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她失明了不假,但不代表着她听不见这些。
原本感觉到那个有些熟悉的气息时出现时,她原本冰封的心里出现了些许波澜,可后来的那些话一点一点,毫无保留的将那份悸动碾得粉碎。
往生咒,带着逝去的记忆和逝者一起往生,无论是过去的易还是小雪,他们都没想到往生咒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熟悉变得陌生,曾经的诺言变成一句无比虚妄的话,就像是一道深刻在脸上的伤疤,结果愈合之后全然忘记了它因何而起,又因何而落...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更加残忍的结果。
拓跋齐天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便回到了屋中,伊贺也不想不尴不尬的就在这里,留下一句“我会,再来找你的!”便干净利落的离去。
安静的院落中只剩下了两个人,突然的安静一下让他感觉有些浑身不自在,不过现在的他性格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他打破沉默,主动问道。
“是你立的墓碑吗?谢谢。”虽然在说一件听起来有些荒唐的事,他的态度蛮认真的,起码比和拓跋齐天说话的时候正经多了。
“也许...是吧。”有些沙哑的声音,一下直击易的灵魂深处,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捂住胸口,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剧烈收缩,痛苦的神色一下爬上他的脸庞。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熟悉?为什么我的心会撕裂一般的剧痛...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
“你很痛苦?”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握住他因为痛苦而紧攥的拳头,温暖的神力缓缓流入他的体内,很快就让他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
“谢谢...”青年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孩,虽然被红布遮挡住面孔,但依稀能看到红布下她雪白的秀发。
不知道为什么,他清楚的知道此刻女孩没有睁开眼睛却能看到自己,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就是知道。
“你的身体刚复苏不久,本来就是极度亏空的状态,再加上前不久又强行施展神通,估计是和那个东瀛女子交手了吧。你的身体需要静养,一段很长时间的静养。”
女子清冷的声音和身上那种清新略带冰凉的香味,让青年乖乖的点头答应下来,他几乎没有经过任何考虑,身体便已经抢先一步做出了应答。
这种感觉让青年有些惶恐,他感觉自己在这一刻仿佛换了个人一般,许多陌生的感觉齐齐涌现,但在那充满温暖的神力的抚摸下,意料之中的头痛却并没有出现。
他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把身体内部暴露在对方面前的状态,只是对她如何能看的这么透彻有些好奇。
感受到他内心的疑问,小雪下意识的说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能知道。”
“嗯?她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青年在心里悄悄嘀咕了一句。
“你是不是在心里想,我为什么知道?”小雪神神秘秘的说道。
“居然是真的?”
“是真的。”
“...”
“那个,我今天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啊?”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问道。
“好事?算不上吧,我好像只是想留在这里,至于和谁一起好像都没什么差别。”小雪想了想,语气平淡的说道,看她的样子似乎真的对这些都毫不在意。
“好吧...”一时间他又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想说些什么却总有些奇怪的感觉在干扰着他的思绪,或者说在她身边自己更喜欢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
“我可能要走了。”半晌过去,青年坚定的说道。
“嗯,这是你的自由。”小雪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十分恬静的说道,她的性子平淡如水,似乎对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好吧,我们算是朋友吗?”青年小心的问道,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在面对她时总有一种奇怪的小心感,并不是觉得她多危险,而是一种扎根在身体里的本能反应。
“算吧,你叫什么名字?”小雪拖着下巴问道。
“应该是...易水寒吧,给我立碑的那个人是这么写的,也许你知道的比我多呢,我现在的记忆很乱。”青年如实说道。
“易...水寒,好奇怪的名字,而且有点熟悉。那块碑是我立的不错,但现在我也记不起来他的事情了...”小雪的话很轻,轻到有一些许的叹息。
“跟我一起走吧。”青年脱口而出道,说完他自己都有些奇怪,对自己这种有些强人所难的要求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小雪的反应依旧平淡。
“我的脑海里总是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话,似乎...都与你有关。”青年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跟让我和你一起离开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小雪托着下巴歪着头问道,突然出现的可爱一面更是一下让青年看迷了眼,在心里下意识的与伊贺对比起来。
“就凭看着我想着别人吗?”小雪的的声音一下调皮起来,并且带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听到这话青年猛然醒转过来...她可是能读到自己想法的...尴尬的表情一下挂在了他脸上。
“呃,还是你更可爱些!真的!”说完青年还不忘补一句,表示自己说的句句真心,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跟那个伊贺小美女天地可鉴了一次呢。”小雪觉得这种奇妙的感觉还不赖,于是继续调笑道。
“都是误会...误会...嘿嘿...”听到这话青年不好意思的笑出来,他的笑声十分爽朗,丝毫没有对她的话介怀于心。
“我饿了。”小雪冷不丁的蹦出来这样一句,青年听到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直接从手里变出一只烤鹅。
小雪毫不客气的接过来便咬上一大口,而青年的眼神却有些僵住了——原来她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