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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心坊包厢。
“东西带来了吗?”服务生刚刚退出包厢,傅越劈头就问。
正在搅拌咖啡的傅雪晴慢慢放下手中的茶匙,抿唇道:“……没有。”
“为什么?”傅越脸色骤变。
极力压下心头窜升的惧意,傅雪晴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去跟这个她几乎崇敬了一辈子的男人摊牌:“爸,其实你贪图的不只是YMC-126,事实上……你还想借着我的手,得到一次彻底扳倒宇阳的机会,对不对?”
“是又如何?”傅越不否认,“那小子当初是怎么逼得我走投无路的,你最清楚,换作你是我,不会有想要报复的念头吗?”
“难道,你的心中就没有一点点的悔意吗……对宇阳的爸爸!”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傅雪晴实在不愿一再提及这件事,但无奈养父的言行表现,着实令她寒透了心。
“笑话!”傅越驳斥,“悔意?我为什么要有悔意?就算我真的设计了老展,我也只是骗了他的钱而已,谁知道他后来会车祸身亡?要怪也只能怪他命不好,怨得了谁?”
“爸,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若不是亲眼所见,傅雪晴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出自她敬爱的父亲口中。
“我为什么不能说?”傅越怒道,“嫁给那展的小子几个月,他那一套你全学会了,现在连你也想爬到我头上了,是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傅雪晴突然觉得好累好累,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她道:“爸,放手吧!就当是为了我,你不要再和宇阳作对了,好吗?我真的很不想看到你们的任何一方出事……”
“哈!”傅越嗤笑一声打断她,“说得真好听,什么不想看到我们的任何一方出事?我看你心里真正担心的,只有那个姓展的小子吧!哪里还将我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爸!”傅雪晴痛心地唤了一声。
“你不要叫我!”傅越呵斥道:“我不是你爸。展宇阳害得我如此凄惨潦倒,你还一心偏袒他,我没有你这样胳臂向外弯的‘好女儿’。”
傅雪晴着急地为丈夫辩解:“爸,宇阳没有害得你凄惨潦倒,事实上,除了拿走天越建设的经营权之外,他不曾抢走你名下的任何东西。”
“所以我就该对他叩头谢恩,甘心一辈子做他手中的傀儡吗?”傅越激动地捶了下桌子,“傅雪晴,你就这样偏袒你的丈夫,全然不把我们多年的父女之情当作一回事了吗?”
“爸,我没有……”傅雪晴急得直掉泪。
就在此时,傅越的胸口临时传来一阵微微的震动,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谈话。
自西装内衬取出手机,他瞄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没有马上接听,只淡淡地丢下一句:“我出去接个电话。”就起身离开。
傅雪晴望着桌上的咖啡,默默垂泪,泪水点点滴落在桌上,沾湿了桌巾。
她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能够弭平展、傅两家之间的仇恨吗?
不!不行!她不能有这种沮丧的想法,要是连她都放弃了,那展、傅两家的心结,就真的永远都解不开了。
想到这里,她重新振作起来,抹掉了脸上的残泪。
不久,傅越再度回到座位上。
“爸,”傅雪晴拉住了他的手,试图说服他。“请你相信我,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的,只要你给我时间。”
“你老是要我给你时间,到底你要我给你多少时间?”傅越讥诮地拧起眉峰,道:“十年?还是二十年?会不会等到我两腿一伸了,情况还是没有改变?”
“不会的,我保证。”她释出最大的诚意。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
“我……”她霎时无语。是呀!她要拿什么保证?
正当傅雪晴苦思不着之际,傅越却像自己想通了似的,吁了口长长的气,叹道:“算了,你尽力而为就是了。”
傅雪晴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深怕是自己听错了他的语意,“爸,你的意思是……”
“我不逼你了,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傅越松口道。
“为什么?我是说……你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他的态度转变太大,傅雪晴一下子调适不过来。
她以为自己还要费更大的力气,才能说服养父放下心中的仇恨,怎知……
“照这情况来看,我就算逼死你,你也不会帮着我设计姓展的小子,要不,你今天也不会空手而来。”
“爸……”傅雪晴充满歉意地低唤了一声。
“仔细想想,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能不能再东山再起这档事,跟女儿的终身幸福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傅越严肃的脸部线条,渐渐软化成傅雪晴记忆中,那张熟悉的慈爱面容。
“爸……对不起。”心头一阵惭愧涌上,傅雪晴无颜地低眉。
傅越温和地笑笑,“爸爸了解你的性子,你会对展宇阳这么死心塌地,代表他也一定对你十分疼惜,才会得到你这番全心的对待,这是件好事,跟爸爸说什么对不起?”
“爸,谢谢你。”傅雪晴感动地投入傅越的怀抱中。
“傻孩子,咱们父女俩,有什么好谢不谢的?”傅越嘴里诉说着温和的话语,在她不注意时,却暗暗露出了阴狠的表情。
就在傅雪晴跟傅越把话说开之后的没几天,婷婷便向她辞去了工作。
傅雪晴一心以为,婷婷的辞职是出自养父的授意,所以也没有出言婉留,反而还很高兴养父这次是真的想通了,不会再让展宇阳为难。
她送了不少东西给婷婷,当作是临别的礼物,而婷婷在临走前,却一直拼命向她赔不是,净说些“小姐,我对不起你,我是有苦衷的,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之类的话。
傅雪晴心想,婷婷一定是为了之前的事情感到抱歉,所以才会在临别之际,一再地向她道歉。她心里一时也不觉得奇怪,随口安慰了她几句之后,就送她到火车站,搭上返乡的列车。
解决了长久以来梗在心头的一桩心事之后,傅雪晴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心无旁骛的她将所有的心力转移到即将登场的新装发表会上,期待把自己最好的作品,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一个月后,国内的各大报纸、杂志,甚至是媒体,都相继以大篇幅报道这次成功的发表会,许多时装界的大师级人物都对傅雪晴这次别树一帜的崭新设计,给予极高的评价与肯定。
夜里,傅雪晴守在雅静的房里,随手翻阅散落一地的报纸、杂志,不住地唉声叹气。
她把毛球抱进怀里,枕着毛球毛绒绒的头颅,幽幽地喃道:“毛球,爸爸不在家,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寂寞呀?”
“噢呜——”毛球低鸣了一声,像在响应她的问题似的。
“妈妈好想告诉他,妈妈这次的发表会办得很成功,可是他很忙,我又不好随便打电话去打扰他……”
傅雪晴从来不知道,当象征荣耀的掌声响起,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那种感觉竟是这么样的空虚与失落。
她把毛球举得高高的,无助地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毛球的回答是伸出湿湿的舌头,在傅雪晴的脸上乱舔一通。
“好痒!”她阻挡不了毛球猛烈的口水攻势,只得将毛球放下,自嘲道:“我真是疯了,才会问你的意见。”
毛球一落地,快乐地跑向自己的玩具球,痛痛快快地磨起牙来。
唯一的倾诉对象弃她而去,傅雪晴无奈之余,只得重新拾起地上的杂志,借以打发无聊的漫漫长夜。
翻开杂志的下一页,某家男性服饰店的新装广告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突然想到,身为服装设计师的自己,似乎从来没帮展宇阳做过任何衣服,讲起来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反正,她最近手头上也没啥事,何不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帮他做件新衣,好给他个意外惊喜呢?
心念一动,傅雪晴翻出纸笔,脑子里开始规划服装的样式。
该做什么样的衣服呢?西装?不好、不好,宇阳的西装够多了,而且西装做来做去,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很难有什么变化。
不如做休闲服好了,这样一来,每当他放假在家时,她就能看到他穿着她亲手做的衣服,在她的视线里晃来晃去了。
傅雪晴想得正入神,毛球突然朝她叫了一声。
汪!我也要。
“好。”傅雪晴摸摸毛球的头,道:“等妈妈帮爸爸做好衣服,也帮毛球做一件,毛球乖,不要吵妈妈做事。”
毛球噢呜一声,乖乖地伏在傅雪晴的脚边,安静地陪她画设计图。
两星期后。
“毛球你看!”细心地缝好最后一颗纽扣,傅雪晴炫耀似的向毛球展示她辛苦大半个月的成果,“这是妈妈替爸爸做的衣服,漂不漂亮?”
汪!毛球十分赏脸。
“谢谢毛球。”她拍了拍毛球的头,将辛苦做好的衣服装进漂亮的纸盒中。
毛球没有走开,围在傅雪晴的脚边绕来绕去的,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儿,牠汪汪叫了起来。
汪汪汪!我的呢?我的呢?
“我知道、我知道。”傅雪晴从缝纫机的小抽屉,秀出另一件款式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衣服,“喏,这是妈妈帮毛球做的哟!毛球喜不喜欢?”
她将毛球从地上捞起,抱到床上,道:“让妈妈帮你试试看,衣服合不合身?”
傅雪晴把做好的小衣服套在毛球的身上后,将牠举高,仔细地打量一番后,打趣道:“不错喔!很合身,毛球以后可以考虑跟爸爸穿父子装,一起去逛街哟!”
汪!
一串流行音乐自傅雪晴的手机流出,她放毛球下地,自床头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傅越打来的。
她抬头望了望壁上的钟,早上八点整,傅越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她,不晓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按下接听键,她道:“喂,是爸吗?这么早找我什么事?”
“傅雪晴,你真够狠的,我做梦也没想到,你竟然串通展宇阳来陷害我,我当年真是瞎了狗眼,才会收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手机的另一端,劈头传来一顿骂。
“什么串通?什么陷害?”傅雪晴这顿骂挨得莫名其妙,“爸,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用不着再装蒜了,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展宇阳计算机里的档案数据全是假的。”
“爸,我没有装蒜。”傅雪晴无辜极了,“我确实不知道宇阳计算机里的数据全是假的呀!”
傅越对傅雪晴的辩白恍若未闻,净顾着担心自己现下的处境,“现在葛兰维康认定我是故意和展宇阳连手,贩卖假资料给他们,害得他们损失惨重,非但要我退回所有的酬金,还要我负责赔偿他们的一切损失,一开口就是百来亿呀!你叫我上哪找这么多钱赔给他们?”
傅雪晴愈听愈糊涂,“爸,为什么宇阳计算机里的数据是假的,你就必须赔钱给葛兰维康?”
“傅雪晴,我没那个心情跟你演戏,总之,你替我告诉姓展的小子,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总有一天,我会从他身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傅越撂下狠话。
“宇阳他人还在美国,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傅雪晴仍是一头雾水,没想到接下来会从养父的口中,听到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姓展的小子已经从美国回来一个月了!”
乍见日夜思念的人儿出现眼前,傅雪晴几乎压不住心头狂喜,可一思及他回国非但没有事先通知她,甚至连家也不回,这股高亢的喜悦很快被浓浓的委屈所取代。
“先前听爸爸提起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搞错了……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抑住淡淡的不快,她轻问道:“你怎么都不回家?”
“你懂得到这里找我,想必已经在你父亲那里收到了一些风声,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展宇阳直视着她,言语冷淡。
“明知故问?”傅雪晴困惑地攒眉,“我明知故问什么了?”
“你回头看看。”展宇阳示意她看向墙面上五十二吋的液晶屏幕。
傅雪晴依言转身,屏幕上出现展宇阳的专属书房。
她正奇怪他给她看这段影片的目的时,影像的左上方,有一个女人慢慢地走了进来,坐入书桌前的皮椅,开启计算机的电源……
傅雪晴看着电视屏幕,整个人的感觉就像掉入了千年寒冰之中,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了起来。
因为屏幕上的女人,就是她!
“为什么你会有这段画面?”她抖着唇问道。
“这个问题不是该由我问你吗?你进书房做什么?”他语气严厉。
“我……”她血色尽褪。
“说不出口是吗?”他嘲弄地勾动唇角,直言道:“不如我帮你说吧!你潜进书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替傅越窃取我计算机里的机密档案。”
“不!不是这样的!宇阳,你听我说……”她焦急地澄清道:“没错,一刚开始,我的确动过那样的念头,但我很快就后悔了,只在书房停留不到十分钟就离开了,没有偷走你硬盘里的任何数据。”
“你确定只待了不到十分钟就离开了吗?”展宇阳眯紧的眸光牢牢盯住她身后的屏幕。
傅雪晴不安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屏幕上的画面陷入一片漆黑。
“你根本没有离开,你只是发现了角落里的监视录像器,暗地里对它动了手脚,让它无法拍下你犯罪的所有过程。”展宇阳衔起一抹冷笑,“不过可惜你百密一疏,怎么也料想不到,就算你弄坏了监视器,它还是把你进入书房的实时画面传回了保全公司,让你想赖也赖不掉。”
“不,我没有。”她摇着头,激动地否认着。
“那傅越手上的档案从何而来?而我计算机里的机密档案又是如何外流出去的?你说呀!”展宇阳越过桌际,一步一步地将娇小的人儿逼向墙角。
“我……我不知道。”傅雪晴无助地缩着身体,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她纷乱的思绪里,突地浮现一张年轻的脸庞——小姐,请你原谅我,我这么做是逼不得已的。
当初听来不觉如何的一句话,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别有深意。
婷婷临走之前,为何对她满怀歉意?那天在月心坊中,爸爸的态度又为何突然改变?
傅雪晴猛然想起了那通令傅越暂时离开包厢的电话!
电话是谁打来的?会不会是婷婷?倘若这个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婷婷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何在?爸爸为什么接了电话以后,态度就整个改变?是不是在她外出的这段期间里,婷婷背着她做了什么事?
许多零碎的记忆片段,在混乱的脑海中翻腾着,像一块块的拼图,渐次拼凑出一个最接近事实的真相,却残酷得让她不愿意相信。
虽然,她不知道婷婷是用什么办法,解开辨识器的密码潜入书房,但种种迹象都显示,婷婷是最有可能出卖她的人,也唯有她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采集到她指纹。
为什么要陷她于不义?她是这么地信任他们,为什么……
傅雪晴的整颗心都凉了。
“你不愿意承认不要紧,”展宇阳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续道:“反正我也不打算追究这件事,相反的,我还得好好感谢你们父女,帮我把这些假资料外流给我最大的竞争对手葛兰维康的总裁——葛雷.密斯里。”
“假、假资料?”混乱间,傅雪晴抓住了这个关键辞。
“密斯里这个老家伙,最近这几年来,派了不少的商业间谍混入诺亚利充当内应,窃取了不少诺亚利的商业机密,让我吃了好几次的亏,我早就想跟他算账,只是一直找不到适合的机会。”
“所以?”她好轻好轻地问。
展宇阳得意地笑了下,“所以,我索性将计就计,放出假消息,让他误以为YMC-126的档案就存在书房的计算机里面,必须要有我的指纹与专属密码才能自由进出,硬行闯入就会触动警铃。”
他脱掉了从不轻易离身的肤色手套,高高举起,续道:“为了取信老狐狸,所以我行事一直很谨慎,不管到哪儿都戴着它,故意装出一副害怕指纹外流的样子,但或许是我真的小心过头了,老狐狸竟因此一直找不到适合的下手时机,让我伤透了脑筋,最后,我决定为他布下一个饵,这个饵就叫——傅越。”
“你早就知道我爸跟葛兰维康的人有来往?”一个接着一个难堪的大浪袭来,她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
“不……”展宇阳摇晃食指,“不应该说‘早就知道’,应该说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好的预感笼罩心间,她的脸色愈加惨白。
“如你先前所知道的,我为了报父仇,在傅越身上下了不少工夫,深知他是个有恩不记,但有仇必报的阴险小人,所以我决定利用他这项特性,帮我引密斯里这个老狐狸中计!”
他忽地伸出优雅的长指,勾起她姣美的脸蛋,续道:“我早就听说,傅越膝下有两个漂亮女儿,当时我心里就想,如果我娶了这两姐妹的其中一个,再以此为借口,假装放他一马,他肯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去寻求任何可以整垮我的机会,到时,密斯里将是他最好的选择。”
在他精心的部署之下,密斯里果然中计,左手才拿到YMC-126的研发档案,右手立刻在市面上大量收购YMC-126的“假”制造原料,甚至不等检验的结果出炉,就心急地在市场上放出消息,说他们已经研发出最新型的抗爱滋用药,广邀世界各国的医疗单位踊跃下单。
如今,假YMC-126的成分检验出来,证实不具任何治疗艾滋病的疗效,这一来一往之间,葛兰维康赔掉的不只是金钱,还有辛苦建立起来的商业信誉,可谓是元气大伤。
“所以你才特地在书房的辨识器上加设了我的指纹,为的是让我爸能够透过我,顺利窃取YMC-126的假档案?”明知道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丑陋,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还有勇气继续站在这里,跟他有问有答。
“你还不算太笨。”他轻哼。
傅雪晴依稀听到自己的胸口发出了一阵像是玻璃碎掉的声响,却又比那来得尖锐许多,好像碎掉的不是玻璃,而是她早已鲜血淋漓的心。
“这才是你决定娶我的……真正原因吗?”
“你不会真的相信一见钟情的鬼话吧?”他残酷地反问道。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枝离弦的利箭,直直地射进了傅雪晴的心窝,令她再也找不到半分力气撑住自己,娇弱的身子霎时向下一沉——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在展宇阳的脸上看到一丝焦急的表情,却也仅仅是那一瞬间而已,他随即恢复冷硬的神色,那一闪而逝的关心,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她不想再辩解什么了,既然他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那就让他这么以为吧,她不想再解释什么了。反正,她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了,背叛她的,全是她最信任的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虚弱地闭上眼,梦中男人临死前哀痛的神情淡淡地浮上脑海,傅雪晴心中的愧意来得又快又猛,强烈得她几乎承受不住。
十指紧紧抓住胸前的前襟,傅雪晴头一回知道,被最爱的人背叛的感觉,竟是这么的痛……
曾经,她试图让自己相信,她不是夷光,不会有跟她相同的下场,因为她不曾真正地背叛过自己所爱的人,她不像她那么身不由己。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命运的可怕。原来,有些遗憾,即使她不亲自动手去做,只要注定了,它就一定会发生。
“签了它。”展宇阳不带感情的冷嗓,利落划破沉默的空气。
傅雪晴慢慢掀开眼睫,看见他已坐回办公桌的皮椅,将一张薄薄的纸张推向她。
来到桌案前,她拿起案上的纸张,“离婚证书”四个字跃入眼际。
“你要跟我离婚?”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难不成你以为我们还能一起生活吗?”他字字尖锐。
傅雪晴安静地没有回话,兀自盯着手上的纸张出神。
“签了它,我还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过下半辈子,否则,你将一毛钱都拿不到,永远只能顶着展太太的头衔,守一辈子的活寡。”完全公事化的威胁自他的唇畔逸出,强势而冰冷。
她抬眸许给他一记无声的笑,默默地拿起一旁的钢笔,在女方的字段上签下了自己的姓名。
展宇阳的眸心更冷,恼怒的两手暗暗紧握成拳心,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几乎就要划破皮肉。
她低着头,将签好的离婚证书递向他,他伸手接过,意外地在纸张上发现几滴滚烫的水珠。
“以前常听人家说一句话,痛并快乐着。我一直无法体会这句话的意境,因为我觉得痛就是痛,又怎么会快乐呢?”
展宇阳压抑住伸手抬起她下颌的冲动,强迫自己表现得无动于衷。
“但到了今天,我终于懂了。”她慢慢抬起脸,那一张好美、好灿烂的笑颜,却布满了凄楚的泪水。
她的心好痛、好痛,可是她好高兴,因为……他终于学会不再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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