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沈楚说,沈丞相府的布局并不如何复杂,侍卫也不甚多。他进入丞相府盗取揽月本是轻而易举之事。可坏就坏在,这玉佩揽月乃沈景怀的贴身之物。他几乎从不离身,即便是睡觉也会将其妥善放好。
如此听来,这揽月似乎是件宝贝。我觉得以三百金珠换取一件宝贝有些不划算,便和沈楚讲价还价将酬金涨到了五百金珠。
暮色渐晚,我吃过晚饭,换好夜行衣,又在家里磨蹭了好久,约摸着沈景怀入睡时分,才施施然翻墙出了家门。
别问我为何连出自己家都要翻墙搞神秘,我只能说,这是个职业习惯,习惯了夜间见墙就翻。
沈相府并不难找,在官宅区第二家。第一家是摄政王府,我今天上午才在这里晃悠过,从摄政王府出来时,我还特意打量了一下这沈景怀的府邸长啥样子。
我寻到一处巡逻的死角,用绳爪勾住墙头,蹭蹭两步窜上去,确定四下黑漆漆一片果真没有侍卫我才灵巧一跃,如猫儿般跃到庭院的一处空地上,一个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待仔细探看周围状况甚为安全后,我方又循着不起眼的路径朝着府邸的东院窜去。
沈楚说,沈景怀住在东院那冬暖夏凉的枫舞轩。沈景怀喜枫,北陈皇帝陈珏在赏赐他宅院时特意让人从南楚香山搬来了一些红枫,经精通园林土木的师傅培养,使其勉强在蕲州活了下来。
沈楚说到这里时嘴角噙着一抹暖意,似是对陈皇的这番作为颇为满意。可我想的却是沈景怀是个人才,陈珏此时并无实权,朝堂上估摸着一大半的势力都站在陈韶那边,他如此作为怕是想要笼络沈景怀帮他一帮。
可既然我这么简单的脑袋都能想到这一点,想必沈景怀自然也是晓得其中的含义。只不过他们这些官场中的衣冠禽兽们早就修炼成精,有些事能装糊涂便就糊涂过去了。沈景怀笑纳了这一福利,感谢天恩浩荡搬了进去。
可我琢磨着这小皇帝毕竟还是嫩了点儿,他既想贿赂沈景怀入他的阵营,却又将沈景怀的府邸安排在摄政王陈韶府邸的旁边,方便陈韶没事儿时近水楼台地和沈景怀窜窜门子唠唠嗑培养培养感情,这点儿似乎就有些不甚明智了。
往沈景怀的住处窜悠的过程中,我由他的府邸想到了这么些朝堂风云二三事,着实让我对自己发散的思维小小地佩服了一把。
当我瞅见一处有着颇多枫树的静谧庭院时,我才将自己那不着边际的思想收了回来。
我趴在有着极深暗影的墙角瞅着一处灯火通明的厢房,琢磨着那应该是沈景怀的书房。沈楚说,沈景怀日理万机,为方便办公,就将卧房安排在书房旁边。我瞅了眼手腕上的太阳能电子表——夜间十一点。唔,果真是个勤劳的工作狂。
但他是否是个兢兢业业的宰相与本侠盗无关,与我有关的是他何时睡觉,以及我如何能够在不惊动他书房前的守卫的前提下略到他的卧房。
正当我踌躇犹豫的时候,我瞧见一抹绿色倩影从院外飘进枫舞轩,与守在书房外的护卫说了几句话,似是想进入书房。
我瞅着护卫与她说话的间隙,一个纵身,调动自己的十二万分灵敏,迅如野猫儿,顺着墙角闪进他的卧房。
待我靠着墙角平稳呼吸时,听得书房门口那女子“咦”了一声,说:“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
听到有脚步声朝着卧房踏来,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角落轻轻地退了退,可那脚步声不过近了几步又反了回去。我轻轻吐了口气,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应该是风吹动枫树的影子吧,王姑娘,夜深了,您快进去劝劝丞相大人歇息吧。”
王姑娘应了一声,我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入了旁边的书房。
我瞅着一室的清寂,想想待会儿得等到沈景怀入睡将衣衫脱下,我方能取到揽月,这会儿窝在这里实在有些无聊无趣,便轻轻地在屋里走动,借着清冷的月辉打量这素雅的卧房。
室内床榻前有一个方桌,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四个茶盏,与床榻并行的墙角是一排木架,架子上摆着不多的东西,似是古董,摆放随意,在夜色中整体看去却呈现出一种诗般的韵律。架子旁边的墙面上挂着一幅画,朦胧间应该是一幅红枫飞舞的画面,上面有一行题词,我看不甚清楚,好奇心作祟,便将腕上的太阳能电子表取下,调开微弱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瞅着:“清风乱,红叶舞秋山。惊鸿见,翩跹似谪仙。”
还来不及感叹一句风骚,便听见屋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我一个鲤鱼打滚后退着潜入床榻之下,刚刚将我的脑袋缩进去,便听屋门被轻轻推开,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须臾,屋内亮光一片,一个温润沉澈的声音徐徐响起:“今夜都下去歇息吧,吩咐他们守好院子便好,你不用在屋外守夜了。”
“是,那大人早些歇息。”少年的声音清朗的应答着,一会儿便听到关门声和脚步远去的声音。
我屏息静静地侯在那里,正兴奋着待会儿可以待沈景怀熟睡之际再吃他几块豆腐,便听到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从我前方传来。
我想象着美男解衣图,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胡乱蹦跶着,我感觉自己的鼻子热热的,似要喷出热腾腾的血液来。
唔,淡定淡定。我是百毒不侵的沙球大盗,切不可因美色而误了盗名。
窸窣声响罢,光影一暗,我头顶上的软榻又传来掀开被子的声音。
我想,沈景怀总算是钻被窝里去了。
我间接趴在他身子底下的地面上,竖着耳朵听着他呼吸的频率。待我感觉那呼吸变得绵长沉稳之后,又等了大约一刻钟,才小心翼翼地爬出去。
借着幽暗的月光,我蹲在床头看着那张熟睡中娴静温软的容颜,回想前几日与他对视时,他眼中的幽暗澄澈,手便忍不住想附上去触碰他漂亮的眼睛。可当手快要碰到他的眼睛时,我方才忆起自己到此的目的,就只是隔空描画了一些他的眉形,悻悻然收回手来。
我想,我魔障了。不过才第二次见面,我就想非礼他了。前几天我醉酒将沈楚给轻薄了,今日又想吃这沈相的豆腐。莫非我得了青春期综合症,有些思春了?这可不好,不好。我毕竟还是要离开这个时空的,可不能在这边勾三搭四的。
我站起身,撇到床榻旁的衣架,立刻修整身心,将自己全副武装成一个称职的盗贼。想到沈楚前两日的失败,即便他不告诉我沈景怀这里有猫腻,我也会倍加小心。虽然我在组织中的身手排行老么,但毕竟我是专业人士,面对欲盗取之物的小心谨慎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我戴上夜视镜,仔细打量着衣衫上有没有什么机关按钮,又戴上薄如蝉翼的防毒手套,轻轻地翻检起来。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插播介绍一下我身上的几件装备。上次为了任务在陈国皇宫御医坊偷取中药古昙时,不甚丢失了我的万容囊。还好当时我顺手将一些常用装备挂在身上,这时方能用上几个。之前爬墙用的伸缩绳索,乃是我脖子上的一条不起眼的项链,夜视镜是可以在夜间探查红外线的,虽然在此处的作用着实不大,但毕竟戴上后有些与众不同,这里我纯属为了耍酷。白天我瞅着沈楚依旧活蹦乱跳地在我周身蹦跶,估摸着沈景怀并没有下毒,可戴上防毒手套也是为了显示我乃职业大盗,和一般小贼委实不同。
待我细细查探了他的衣服,没有发现什么佩饰揽月后,我琢磨了一会儿便悄悄晃到他的床前,仔细查看着他的枕边、身周、床尾。
经过我不怎么管用的夜视镜的观察,貌似这些部位都没有揽月的踪迹。我踌躇了半秒钟,觉得再这么没有头绪地找一遍实在很不明智,万一吵醒了这位沈大人,我估摸着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极为自然且正确地选择了一部小时候曾经热播过的小日国动漫一休哥的处理方式。
我盘膝坐在沈景怀的床前,双手环胸,直愣愣地瞅着他的脸——真真是美人如玉啊!
我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口水,有些忧伤地发现,我又不靠谱地被美男勾去了七魂六魄。
我急忙回过神来,思索着揽月可能的存放地点。沈楚说,沈景怀一般是随身携带揽月,对这玉佩甚为喜欢,从不离身。方才我查看他脱下来的衣衫、他的床头床尾、他的周身都没有发现可以的迹象,那……有没有可能这揽月还挂在他的身上呢?想到因为这个可能,我有机会触摸他的身体,我的小脸便感觉一阵热乎乎的气流由脖子直窜而上。
我很清楚地警告自己不能借这种不着调儿的理由轻薄这位风华高洁的沈相,可我又想着我这是为了谋生不得已而为之。况且,若是我没有取到揽月,会直接让我在沈楚面前抬不起头来,有失本侠盗的盗名。
如此这般思想,我还真是不碰触他的身体就对不起照耀我的组织对不起养我的刘老教头儿对不起呕心沥血教导我的师兄更对不起跟在我身后时时瘪叽我的同门们。
于是,我抱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不牺牲谁牺牲的高尚情操,大义凛然地从地上爬起来,摘下防毒手套,将我的爪子伸向了沈相的脖子。
俗话说得好,撑死点儿大的,饿死点儿小的。
我这么一大着胆子一摸,还果真让我摸出了揽月——由两个半月组成的莹白玉佩。
想着沈景怀自此要忍痛割爱,将此宝贝让与沈楚,我便感到对他有些小小的对不住。我很是想将他从熟睡中拖拽起来,对他说,若想保住自个儿的宝贝,就出双倍的价钱将它从不才区区这里赎回去。可我想到刘老教头儿平日教导我们的职业道德,便将快要附到沈景怀脸上的爪子缩了回来。好吧,其实,我是怕把他吵醒了,我不但威胁不了他,还反被他捉住。得不偿失啊得不偿失。做人不能太贪,尤其是像我这种地下工作者。
我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将揽月从他脖子上剪下来,依依不舍地瞅了他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谨慎万分地轻轻地打开窗子,等到乌云和月亮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面正面接触之时,我灵活地一跃,再一跑一跳,借用绳爪之力出了丞相府。
第二天晚上沈楚光临我的小院时穿了一身闷骚的暗红锦衣,配上他微微斜挑的桃花眼、似是上了丹朱的红唇,使得他显得更加妖娆。
我摇了摇头,滋滋赞叹,妖孽啊妖孽。同是姓沈,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昨日从沈丞相府偷渡出来后,我无聊之余想起沈楚跟我说他与沈景怀有些渊源之事。我还猜测两人是什么兄弟表亲,可瞅着他们浑然不同的气质,我便将此念头扼杀在了我思想的摇篮里。不过,方才沈楚瞅着我看了他一眼,又瞟了揽月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时,他仿若是窥到了我的小心思,便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他和沈景怀的关系亲密得远远要超过我的想象。这令我甚为悲伤。
莫非,他们竟是一对断袖?虽说这一雅一妖站在一处颇为赏心悦目,可毕竟浪费了两大俊美男子的宝贵资源,传出去定然会让无数北陈国少女的芳心碎裂在地。
但如此推断,倒是可以说明为何沈楚对揽月有强烈的窥欲之心,也能够解释沈景怀对是否将揽月送出的欲擒故纵。
我想,这应该是他们两口子在为本就秘密的地下情事添些闺房乐趣不伤大雅的情调,如此而已。
这么琢磨着,再瞅着沈楚,我的眼睛就似是戴了有色眼镜,打量着他时便会不由自主地考虑,他是受呢还是受呢?
“你的表情好猥琐。”沈楚凑过脑袋,睁大眼睛瞅着我。
我继续眯着眼睛色兮兮地盯着他的红唇,想到那张略白的樱唇轻轻附在上面的画面……唔,似乎有些销魂啊。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沈楚,没想到你还蛮前卫的嘛。”
“啊?”
“也没想到如竹如兰如莲的沈相竟会是个闷骚攻。”我嘿嘿一笑,猥琐度上增一个百分点儿。
“啊?”
我后退一步,打量他一眼,又打量我手中的揽月一眼,觉得自己能够猜度到这一秘密着实是自己的脑细胞发达的表现。
沈楚傻愣了一会儿,可也不过一会儿,他就又“啊”了一声,脸色有些绯红,眼中蹭蹭地燃起一簇簇的小火苗。
我想,他似乎是害羞了。
这个“我想”还没在脑中存留一秒钟,那张害羞地有些纠结的脸就霍然逼近,咬牙切齿地道:“沙球,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唔唔……”我睁大眼睛瞅着突然放大版的桃花眼,尚且来不及思考,他便从我唇上撤开一分,温热的气息吐在我的唇上,搔得唇痒痒的,连带着我的心也有些痒痒的。
他说:“说的不如做的。记住了,我喜欢女人。”
说完,气势汹汹地夺过我手中的揽月,将一张银票扔到我的茶桌上,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我想,看来我将这位妖孽给得罪了。
我又想,貌似本侠盗的初吻被他夺去了。
好吧,如果不算我醉酒后亲了他的那次。
我再想,他好像忘了告诉区区该怎么进那摄政王府当女夫子了。
我最后想,这次亏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