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身前男子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是委屈,“小球球,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以为你……”
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呃,脸上的人皮面具什么时候被撕下来的……我将喵呜喵呜在我胸口乱蹭的兽兽向下移了移,在低着头的片刻,努力挤着眼泪,抬起头来面对沈楚时已是眼泪汪汪:“沈兄,我好想你哇~~呜呜……自我在蕲州死里逃生后,时运坎坷,命途多舛,真真是一言难尽哇……”
泪眼模糊中,我似乎看到沈楚的嘴角抽动了几下,但应该是我的错觉,因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将我连同兽兽一起扯进了怀里,用劲委实大了些,除了我深陷在他怀里之外,我强烈地感觉到怀里的兽兽在拼死挣扎。
我使劲推了推,略有尴尬地道:“沈楚,我快喘不过气了。”
他将我轻轻松开,低头望着我。由于他的面容背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种诡异静谧的气氛让我脸上一阵热辣辣的。
我轻咳一声,出声打破这份沉静:“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叙叙旧?在这儿杵着,唔,有点儿冷……”刚巧一阵小凉风吹过,我做戏般打了个寒颤,嗯,不过确实有点儿小冷。
待我们进了沈楚在锦湘的宅子后,他命人去准备宵夜,给我倒了杯温水,开口道:“我有事问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腆着脸笑,“沈楚,你怎么来锦湘了?蕲州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可千万别告白。
“既然你已经离开蕲州,就别管那边的事了。”他喝了口水,“还是说,那边有你关心的人?”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清隽的影子,漂亮的眼睛含着三分浅笑……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罢了,呵呵……”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你假死之后,沈景怀大病一场,听说现在还罢朝躺在府上修养。”
我刚端起的杯子一个不稳,洒了些水出来,溅到腿上,我忙拿袖子擦拭,“你忽然提他做什么?他对我……应该是愧疚吧。”
我抬头看着沈楚,“乐绫说沈相利用我,我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我有什么价值可以让一国丞相来利用。乐绫还说北陈皇帝也利用我,我也不晓得自己何时成了他的棋子。我不在乎被人利用,那说明我本身还算有些价值。可我在乎的是利用我的人是谁。陈珏我不熟,作为一个帝王,为了掌权,他可以利用天下所有的人,可沈景怀……”我咬着牙,忍着到了眼眶的泪,“我一直一直当他是朋友……”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也还好,相识不深,被人利用也是有情可原的。可我却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对他……虽然我不想承认,可当乐绫告知我被他利用,我的心肝脾肺就像被虫子啃噬、像被马车碾过一般地疼时,当我在楚铮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甚至后来再遇到沈楚时我也会在他身上发现沈景怀的影子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喜欢上了他。
沈楚握着杯盏的指节泛白,许久之后,他问:“你……可是喜欢他?”声音干涩,透着我听不明白的颤音。
仰头看着屋顶,让眼泪倒流回心里,待情绪稳定些后,我笑看着他说:“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我不会接受自己去喜欢一个欺骗过我的人。”
沈楚手中的杯子突然啪地一声裂开了,杯中的水顺着裂缝流淌出来,滴在他的腿上,可他却浑然不觉。我急忙用袖子为他擦拭,擦了两下,手腕突然被他握住,抬头看向面色不济的他,对他的反应很是不解。
他看着我,深邃黝黑的眼睛里映着两个小小的人,嫣红的唇吐出的声音愈加干涩,“如果他利用你的时候并不清楚你是他一直喜欢的人,后来却在这种无知的状况下慢慢地爱上了你,后来也发现你是他寻找了许久的人……他想补偿你,想娶你为妻……你,你还会接受他吗?”
我疑惑地皱眉:“你是替沈景怀问的吗?你们都姓沈,即便不是兄弟,关系应该也不错吧?”我坐直身子,有些自嘲地道:“我有自知之明,你说的这些情况别说都是假设,即便是真的,我怕自己也没有办法接受这样一个对我用心深沉之人的情谊。”
“若是你……也爱他至深呢?”
“可能会接受,也可能不会。这毕竟是假设,我没有遇到过。”我本是不想回答这种不存在的问题的,可这次用声音把想法说出来,不知道是为了回答问题,还是要说给自己听。
沈楚沉默了,而且一直沉默到吃完夜宵。
吃饭的过程中,我整理好心情,偷偷瞄了他好多次,不由怀疑他方才问话的缘由是真的为沈景怀,还是他……自己。将疑惑憋在肚子里,直到吃饱喝足,放下筷子,我擦了擦嘴上的油渍,打了个饱嗝,才字正腔圆地问道:“你不是也利用过我吧?”
他手中的筷子一晃,僵硬的脸上立刻扬起自然的微笑,“天地良心,小球球,你瞧我追你都追到锦湘来了,我会是那种对你不善的人吗?”
唉吆喂,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小心地躲着避着,怕他告白,这会儿却是自己将话头扯到这里了。不过,他还没把话挑明了,我就糊弄过去吧。“你让我帮你偷东西,给的金珠却只有那么点儿,不是利用我是什么?”
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很是委屈地道:“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给你的酬金可是南北两国最高等级任务的酬金的十几倍了。”
这一点儿我自然知道。他让我偷那些东西,其实是想找个名目给我钱,让我过得好一些。想到这些,我心里窜起暖暖的感觉。
“你那样看着我作甚?”沈楚不自在地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咕哝着,“你再看我,我会误会你喜欢我的。”
我张了张嘴,有些讶异,却不知何故突然噗嗤笑了出来,“对啊,这一点儿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嗯?”他回过头来,眼睛晶晶亮。
“沈楚,”我打算告诉他自己的来历,或许,有些事可以尝试一番,“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嗯,怎么说呢,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和你们的这个世界并行的另一个地方。我来这里是为了取一样东西,以后等我师兄来了,或者是我找到了自己丢失的万容囊,我就可以回我生活的那个世界。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愿意和我一同回我生活的那个时代,我想我们可以试试在一起。”
沈楚像中了魔咒一般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我。我想,完了,弄巧成拙了。他不但不信,估计还以为我在忽悠他,或者将我当怪物看待了……
半响后,他终于有了反应:“怪不得,怪不得……你,留在这里不好吗?”
我摇摇头,“我不属于这里。”
他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眸,这让我知道了他的想法。这样也好。他说喜欢我,也只是建立在我与他生活在同一个时空的前提下,一旦让他选择为了我背井离乡地离开家园,他就退缩了。
“若,你的师兄没有来寻你呢?”他突然问。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这里毕竟是另一个时空,师兄也不晓得我在何处,倘若薄荷师姐有意隐瞒我的去处,师兄没有来此接我回家,那我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我不知道。”这是我的回答。我曾想过若是沈景怀没有欺骗我,或许我会为了他留在这里,他不喜欢我,我就倒追他,在他找到他喜欢的那个女子之前让他接受我,娶我为妻。可现在……
黎明之前,我又偷偷从沈楚的宅院翻墙跑了出去。
想了大半夜,总是觉得沈楚这厮最后一句话有些深沉的意味。他现在晓得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也清楚师兄来接我我就可以回去,他会不会阻止师兄找我?这两天我总有种感觉,师兄似乎已经到了这个时空,这是我进了锦湘城后突然萌发的念头。思量许久,与其在不定时炸弹沈楚身旁坐以待毙,不若主动在城里城外溜达溜达,或许还能寻到什么线索。
小心翼翼地蹭到城门口,发现今晨的通关检视竟很是严格。莫非楚铮发现我跑掉了,特意在这里守株待兔?真是小瞧我了。从沈楚那宅院里溜出来之前,我就做了另一张面具,这会儿我是一个样貌普通的小姑娘,就不信凭着那一张张只有轮廓没有具象的画像能将我给逮出来。
我迈着小步子,大摇大摆地走向城门。
临检、跟画像对照、放行……嗯,安全了。
我光明正大地穿梭在通往城外的大道上,就在我刚迈出城门之时,身后突地刮起一阵小风,忍不住回头一瞧,一团白绒绒的毛球儿迎面扑进我的怀里,喵呜喵呜地蹭着我的胸口。
无奈地将兽兽从我身上扒下来,举到眼前,皱眉问它:“你怎地也跑出来了?”
兽兽咧着嘴喵呜喵呜地讨好地叫,眼睛晶晶亮。
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走吧,跟着我估计会吃点儿小苦,既然你这家伙这么忠心,不让你跟着反而显得我没有情谊了。”
刚把兽兽塞到袖兜里,身后就传来一个清越温朗的嗓音,“小球儿就是这么迫不及待地要逃离么?”
身体一僵,不用回头我也晓得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虽然有些纳闷他是如何认出我来的,但此刻不是寻根究底的时候。我转回身,对着城外一棵锦柳树下站着的银紫色衣衫的男子躬身一礼,“太……楚公子有礼,小球儿不过是闲来无事散步至此。”
“唔,既是散步,想必也不会介意……我与你同行吧?”
介意……有用吗?
脸上的面具被扒了下来。我被楚铮拖拽着往一座小山上走去。偷偷打量他的脸,依旧是三分浅笑七分慵懒,丝毫看不出有生气的迹象。对于完美地展现皇族仪态的楚大尾巴狼,我表示,此刻最安全的做法是闭紧嘴巴。
沉默着走了大半个时辰,周围的景物依旧郁郁翠翠生机勃勃,我的心却越来越忐忑。这家伙不会想把我带到深山茂林里,然后……把我干掉吧?应该……不会。他一个堂堂楚国太子,要真想杀我,随便安个什么名目就能把我推到闸刀下面。要是懒得安名目,直接让人暗中给我一刀,我就轻轻松松地挂了,根本用不着他自己动手。可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儿?难不成真的是纯散步?
直到走到一片枫林中,楚大尾巴狼才停了脚步。
大多数枫叶还是绿的,间或有些变成了黄色,极少数的枫叶被染成了红色。这楚大尾巴狼的爱好真是别致,竟是喜欢看这种杂色相交的枫林晨景图。
我依旧不敢吱声,谨慎地瞅着楚尾巴狼,警惕着随时准备快速闪人。
可等了半天,才听到他一声叹息哀哀怨怨地飘起,“三年前在这里,我丢了一样东西。”
我忍不住接口:“把心给丢了?”这话接的很溜,带着浓重的调侃意味,说完接到楚尾巴狼深沉地凝视,我的小心肝立刻胡乱扑腾了两下——这是吓的。
我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结果他却笑了,很是开心的样子,“嗯,把心给丢了……我找了三年,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可前些日子我才晓得她已经不知不觉间到了我的身边。”
他像变魔法一般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把小提琴,递给我,“你不是说自己会用这个奏出曲子吗?”
有些讶异且兴奋地接过小提琴,轻轻地抚摸了片刻,调了调音,将它固定在手和锁骨之间,拉出一曲《卡农》。
枫林很静,我只能听到小提琴的旋律盘旋在周围,这是久违的舒心和宁静。距上次触摸小提琴已经有四五个月了。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像福尔摩斯,他是在破案组织思路时喜欢拉奏小提琴,而我是在开心、难过、哀伤、孤寂……好吧,没有特定的心情,我是随心而欲地拉小提琴。
我尚未拉完一曲,林中某处就突然扑簌簌地飞起一群鸟儿,接着一个清朗愉悦的男中音飚进了我的耳朵,“球球啊~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