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为县君排忧解难的,那自然是门下五吏莫属。而这门下五吏之中,又属功曹责任最大。
功曹,又名主吏。主要的职责是选署功劳、执掌吏员赏罚任免事宜。它的权力大,地位高,位居门下五吏之首。
可以说,在长垣县中,除了范阳这位县君外,恐怕便是功曹的权力最大。
长垣县的功曹,姓郭名仪,也是长垣的大族,颍川阳翟郭氏的支脉,范阳上任之后,征辟他为功曹,让他总揽众事,格外信任。
衙署内,范阳顶着两个黑眼圈,明显是没有休息好,略带点儿怨气说道,“这个马子勇(马武的字),我如此信任他,委任他为贼曹,他却行如此之事。仅仅只是一个贼杀案,他牵扯进来数十人,拘捕、缉拿罪犯二十余人,竟然连市掾、里魁这些乡吏都拘捕入狱,何人予他的胆子?”
“县君可是觉得马贼曹行事酷烈,不应该牵连如此多的人进来?”
郭仪高冠儒服,身材修长,容貌俊秀,别有一般汉末文士风采。
“那是自然。”
范阳微微颔首,“杜家兄弟两人的案子,现在都传遍了县内,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
“马贼曹行事固然有酷烈之风,但是依我看来,却未必尽是坏事。”
郭仪躬身说道,“县君上任以来,多行仁政,也致使乡中一些任侠之辈无视法纪,以致于在乡中作威作福,骄横跋扈。诸如杜曦杜和、秦河等人,皆是那些尚义轻法之徒。马贼曹今日之举,看似酷烈,却也整顿了风纪。”
听到郭仪这么一说,范阳倒是也觉得颇有道理,“公节之言,不无道理,只是这杜家兄弟,以孝行闻名乡里,颇为乡人所重。这一次在市中杀人,也是那高峥辱及杜父为先,且那高峥为高氏外侄,这平日里行事颇为蛮横,为乡民所憎。杜和斗杀这高峥,反倒是为这乡中除了一害。”
“杜和当市杀人,触犯国法,纵然是为父杀人,却不可宽恕。如县君所言,杜家兄弟以孝行闻名乡里,且在都安亭中,长兄杜曦还欲为弟弟杜和顶罪,实为情义之举。故而我以为,县君可以宽宥杜曦之罪,而重治杜和杀人之罪。如此一来,既维护了国法,亦成全了仁义,如此可好?”
郭仪谏言。
“妙也!”
范阳大为欢喜,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还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情呢?
……
在知晓杜曦出狱的消息,所有人都大为欣喜,秦河、吴班当即便是拉着吴歧去城中迎接杜曦归来。
说实话,杜曦能够从狱中出来,吴歧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他没有犯杀人之罪,就是那个马武说的斗以刃伤人,那也是要值得讨论的。辟如谁先动手?谁为防护?缘由如何?结果如何?
事实证明,这场争斗中,也就死了高峥一人。这要是换成一般的人,在贼杀案面前,哪里会管这个?况且高峥辱骂杜父,还不准杜家兄弟复仇嘛?杜和固然是杀了人,可是杜曦却是没有,况且县君认为杜曦是首告者,所以减免了刑罚。
由此可见,吴歧的猜测并没有错。复仇主义,那在汉末可是极为流行的。不仅仅是为父母复仇,为好友复仇,为老师复仇,为上属复仇。还有这国与国之间的复仇,毕竟董仲舒倡导的可是公羊春秋,九世之仇犹可报也!
所以说在这个时代,祸从口出绝对不是虚言。章帝建初五年,还颁布了轻侮法,他人侮辱父母,格杀之,可免死,他人不得仇杀、反讼。
轻侮法在和帝永元九年给废除了,纵然只是延续了十七年,但是影响却很深远,直到现在,没有了轻侮法,但是还是有可能会以符合春秋大义来从轻判决。
从狱中出来的杜曦身上没有伤痕,那个朱喜收下钱财之后,得了利,也知晓杜家兄弟在乡中的名声,所以在狱中也还算宽待。但是狱中的环境,到底是让人受不了的,从狱中出来的那一刻,仿佛又重见了光明。
“子阳!”
秦河上前拍了拍杜曦的肩膀,哈哈大笑,“果然不出吴君所料,子阳你真的从狱中出来了,那狱吏们可有对你们滥用私刑?”
“多亏吴君以钱贿赂那狱史朱喜,故而我和子乐得以幸免于刑罚。”
杜曦看向吴歧,他在狱中可是看见了朱喜是如何对那些罪犯们用刑的。若非吴歧用钱贿赂,只怕他即便能够出来,这身上恐怕也是满身伤痕。
秦河一愣,继而看向吴歧,他还不知道吴歧用钱贿赂朱喜的事情。此时知晓这个消息,难免感叹一声,“吴君真侠义也!眼光长远,智计我所不及。”
“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吴歧握住杜曦的手,“子阳兄既然出狱,那便随我们一同归家吧!你父亲在家中忧愁不已,现在你出狱了,我想杜伯他会很高兴的。”
“好!”
杜曦应道。
一行人,便是欲要从城中归,却在途中遇见了远来的一行人。
为首之人,这腰间佩戴着铜印黄绶,恰是那县中贼曹马武。
杜曦是马武所缉捕进狱中的,这马武自然是认得的,当即勃然作色,“尔等轻法之徒,何以县中劫囚?”
面对马武的质问,秦河冷笑一声,“马贼曹你还不知晓县君判定杜子阳无罪的事情嘛?这哪里来的囚犯?”
“无罪?”
马武的脸一下沉下去了,盯着秦河良久,然后又看向一旁的吴歧,“吴君名门大族,何以和这些轻侠之辈在一起?怀橘遗亲的吴郎,竟然也是那些私交朋党,以强立世,作威作福的骄横之辈吗?”
吴歧没有回应,反倒是吴班看到马武羞辱吴歧,那年轻的脸上赫然愤怒,“马贼曹安敢羞辱我兄?”
“哼!”
马武冷哼一声,却是扫视了众人一眼,“尔等游侠之辈,莫以为能够无视法纪。县君若与我大权,荀月之内,定教尔等避匿……”
这言语说完,马武便不曾再看吴歧他们一眼,径直去往城中。
秦河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从县中劫出囚犯。杜曦的事情,只怕真的是那县君的决定。马武也是一时看到杜曦,这才有些失态,现在回想起来,也是瞬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