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从执法的角度来看,马武无疑是一个好官。他执法不畏权贵,不分贵贱,只要有违法行为的,他一视同仁。
这一点儿,在汉末这个浑浊的政治下难得可贵。可是这也注定了马武这样的人,不受人们的欢迎。
酷吏,没有人会喜欢。
马武的行为,这是吴歧没有预料到的。他本以为杜家兄弟只要有一人伏罪,另外一人便是无罪。
但是现在这样,杜家兄弟两人都免不了罪罚。即使是杜子阳没有杀人,但是因为斗以刃伤人,那也是要进狱的。
吴歧和吴班两人被传讯过去后,马武倒是没有为难。说起来,这昨晚的事情,还多亏是吴歧阻止,不然可能还要酿成大祸。
为此,马武还称赞了吴歧的做法。吴歧也是趁机向马武劝谏,勿要牵扯太多人,只可惜马武未曾听从吴歧的话。
这时候,吴歧才觉得吴班的话并不错,这个马武在这个贼曹的位置干不长。他能够成为这个贼曹,还是上任县君赏识的。
可是现任长垣县君,明显就不是喜欢多做事情的。从他上任以来,征辟县中名门子弟,多行宽仁之政便能够看出来。
这样的人,能不在意民间的风评嘛?
马武如此行事,明显便是和现在县君的做法相背而驰。
既然马武一意孤行,吴歧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应允了秦河他们,也应允了杜父,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去救杜家兄弟。
在马武将杜家兄弟一干人等押送去县狱时,吴歧出钱三万使吴班交予狱史朱喜。
吴班不明白,为何吴歧厌恶朱喜这样的人,反而还要给朱喜送贿,还予钱三万!
但是吴歧却道出了自己的理由,三万钱,看起来很多,但也不过区区三金,甚至于还没有三金。一金值万钱,可这价格有些浮动,市场上一金大概都要超出一万钱的。三万钱,可能在一些中小之家中算得上是巨款,但是在那些豪门大族,也只算得上九牛一毛。欲要救出杜家兄弟,那自然是上下都要打点一下的,不然的话,杜家兄弟在狱中都要丢下半条命来!
狱史朱喜的为人,吴歧也是打听到了。朱喜在狱中,手段可是狠辣。狱史这个身份,纵然卑贱,却很重要。狱中的狱史大肆收受贿赂,可以随意操纵罪犯的生死。有歌谣如此唱道,“廷尉狱,平如砥,有钱生,无钱死。”
无论你以前是什么样的身份,只要进了狱中,那就只是一个罪犯!狱史真的想要在狱中折磨你的话,即使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的。前汉时期,丞相周勃犯了罪进狱,遭受狱吏百般羞辱,出狱之后依旧心有余悸,感叹道,“吾尝将百万军,安知狱吏之贵也!”
狱吏们,可以随时随刻地给你动用私刑,在狱中要了你的半条命,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吴歧可不想杜家兄弟在狱中遭受私刑的痛苦,这用钱贿赂一下朱喜那是定然要做的。非止如此,便是那些狱掾、狱小吏都是要打点一下的。
缉捕的事情完毕后,马武便将所有的罪犯,押送去了县中。
羁押之后,便是审讯。
贼曹马武在都安亭亭舍时,简单地审问过一遍案情,但是进了狱,狱史照例还是要审讯一遍的。
多亏了吴歧送予的钱财,杜家兄弟在狱中让朱喜审讯的时候倒是没动什么刑。反倒是那些个高氏宾客、仆从,在狱中给朱喜给整得死去活来的。审问过程下来的供状,反倒是有利于杜家兄弟两人。
然后朱喜便是将审讯的结果上交给了长垣县长程阳。
依汉制,万户县以上置令,官秩为千石至六百石,万户县以下置长,官秩为六百石至三百石。
长垣县户不过万,所以程阳只是五百石的长垣长。但是也别小觑了这五百石的长垣长,好歹也是百里之尊,辖下数万民众的。
程阳是豫州沛国人,这族中也没有出过两千石,最高的也不过是千石的县令。程阳能够成为这五百石的长垣长,也是颇不容易的。他的仕途之路,也是中规中矩的。先在太学中学经,后来通过考核,两迁为长垣长。这才在上任长垣不足三月,便是遇上了杜曦为父杀人这样的大事情,不知道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程县君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都乡杜家兄弟闹市杀人的讯息,他倒是很早就知道了。本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贼杀案,哪里知道马武居然牵连了这么多人进来。
稍有不慎,他的这个位置都保不住了,或者升迁之路就这样断了。
杜家兄弟这案子,实在是太难办了!
从心而论,他自然是明白宽宥这杜家兄弟会得到不少的称赞的,民间的风评,将对他的仕途有极大的帮助。
毕竟这汉朝擢升官员的标准,就是政绩和风评。政绩先不说,且讲讲这个风评吧。风评有两种,一种是名士的评价。那些风评好的人,往往会受到三公的征辟,然后青云直上。还有一种就是这民间的评价了。
可问题是现在马武将这个事情搞大了,指不定郡中就知晓了。他若是选择宽宥的话,那郡中太守会不会怪罪下来?况且杜家兄弟,姑且算作杜和一人吧,他确确实实是杀了人。别管他杀的是谁,至少是在市中杀人,这造成的影响,也是极为恶劣的!
这种情况,若是不加以严惩,那么国法还要不要遵守了?
这两难之间,范阳还是拿不定主意。但是范阳到底还是一任县君,他有烦恼的时候,那自然就有人为其分忧的。正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东汉时期的选官制度,衍生了一种特殊的政治形态,那就是二重君臣关系。王官至于国君,属吏之于府主,其称臣如故。
作为长垣县的县君,范阳都忧虑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那些县君的属吏们还想能吃饱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