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十几天过后,安州城大雨初歇,转为了绵绵细雨,在雨水的冲刷下,古城焕然一新。亭台楼阁被洗过无数遍之后,格外的清新。一切都好,只盼着未归的人!
就是这样的渺无音信!幽幽灯之下,萧可思念更深!水火无情,她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为什么要亲身涉险呢?他不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儿子吗?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他们就做不了这件事儿吗?万一有什么不测?我该怎么办?你就没有想到我吗?
就在萧可胡思乱想之际,帘外有人回禀说是温司马到了,权长史随李三郎去了堤防,温司马就成了安州城内级别最高的官员!凝香阁的正堂内,温司马向萧可行礼,说是李三郎在沔水的堤防上,那里还是连绵大雨不绝。
知道人在哪里!萧可稍稍安心,却见温司马仍没有要退下的意思!
“王妃,还有一件事!”温司马四十来岁的年纪,性格颇为温和,一向中规中矩,不似权长史那么刚强,两人一柔一刚,却是难得的绝配,“城中百姓都在抢米,沔水决堤,漕运中断,米粮运不过来!价钱已经飙到了一百七十文一斗,下官已经上报给权长史了,长史要下官斟酌着办!”
“那司马就斟酌着办吧!”萧可哪儿有心思关心米价,李三郎一天不回来,她就一天心难安,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却要用到这位司马,“安州距沔州有多远?”
“回禀王妃,大概两百多里吧!”温司马仍惦记着米价的事儿,眉头深锁道:“米价的事儿,下官还真不好斟酌,南市一带的米店大多属安州士族蔡、许两家所有,殿下坐镇安州,与两家族的关系太僵了,也……!”
“是谁也不能囤积居奇,漫天要价,发国难财!”萧可才不管什么蔡、许两家,眼见这个温司马唯唯诺诺,瞻前顾后,权长史不在,根本就拿不了主意,“从明天起,哪家再敢漫天要价,全给我抓起来!”
温司马有了主心骨儿,答应一声正要告退,却又被萧可叫了回来,“过几天,由你带路,我想去一趟沔州!”她尽量把语调放轻松了,还是把温司成吓了一跳。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温司马面如土色是连连摆手,“您有所不知,通往沔州的道路都被大雨冲坏,除非骑马再也过不去呀!何况现在大雨未停,王妃您……您……!”
“那雨停了我再去!行了,你先下去吧!”这温司马还真的啰嗦,萧可赶紧把他给请走了。
是夜,萧可孤枕难眠,蓦地生出一个想法,骑马去沔州,虽然骑术不怎么样,但她可以学!但一天不见李三郎,她是撕心裂肺,他有没有危险?他是不是瘦了?有没有人照料他的衣食起居?有没有人给他添件衣服,撑把伞?昏昏沉沉之际,一股熟悉的零陵香味道传来,淡淡的,是他回来了吗?
他的手掌温温地,暖暖地!正在自己手背上摩挲着,萧可一把搂紧他的腰身,飘落两行清泪,无论他说什么也不愿松开了。
“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不许再走了,我不管什么堤防不堤防,哪怕洪水冲到安州城来,我就是不许你再走了!”
“以为你睡了呢!”昏暗的灯火下,李三郎的神色十分憔悴,瘦了许多,满带沧桑,原打算看一眼就走!却不料惊醒了萧可,柔柔抚着她的一头长发,自是不舍,“放心吧!洪水到不了安州城,总算有惊无险!开了的两个口子,已经堵上了!所幸权长史防范的及时!”
“那就是不用再走了!”萧可紧紧贴着他,如梦似幻,甚至不敢睁开眼睛,生怕他凭空消失。
“几万民夫都在堤防上加紧修葺呢!”李三郎深深一叹,是不得不去!
“那你带上我?” 萧可淌着两行泪,仍是紧紧抱着他。
“我怎么舍得让你去!那里住的帐篷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我怎么忍心看你受苦!” 抱着他的王妃倚在隐囊上,到处都是温暖舒适的,比起在沔州所住的帐篷是天渊之别,抚着萧可的发丝小歇了小会儿,再次醒来时,天色未明,而怀中人早已沉沉睡着了!脸庞犹带泪痕,还是狠心地把她放了下来,推门而去,窗外,细雨沙沙。
安州城又在蒙蒙细雨之中,如从天而降的银色轻纱,遮住远处隐隐青山,近处荷塘也罩了一层薄薄云烟。就像昨晚的一场梦!萧可问过所有凝香阁的侍女,都不曾见到他回来,的的确确是一场梦!而这场梦也坚定了她去往沔州的信念。
萧可是骑了马从吴王府里出来,穿着紫色的胡服在安州城的大街小巷练习,对于骑术,她只通皮毛,就这毛皮还是李三郎平时所授,如行两百里就一定要精通,练也要练到精通!
一气下来,萧可已跑遍大半个安州城,好还没出什么差错,也是李三郎的教导之功!记得在长安城,就是这样并骑同游,只是不曾飞驰过!加快速度跑下来,竟是这样的通体舒畅。极目而望,古朴的城阙,山川环峙,涢水纵贯,一座历经沧桑的石桥连接城南、城北,来来往往皆是撑油伞、披蓑衣的百姓。银杏叶子如一朵朵小扇子飘落下来,树下有挑担贩卖白花菜的乡民,可做为齑,香味绝胜。
过了石桥就是商市,碎石铺砌的街道也不泥泞,下雨的缘故,人不是很多,有成衣行、幞头行、丝绵行、绢行,远远看见有杂货行,便翻身下马,准备找一条包发的头巾,却被一盒面膏吸引。
一盒呈桃花色的面膏来了兴致,平日所用都是白色,着实在手上端详了一番。店主赶紧跑过来介绍,“这位娘子好眼光,这面膏是从扬州来的,上好的质地,用木香、白鹅脂、白芷、杜蘅等三十二种材质蒸烤凝结而成!价钱也就贵了些!”
“多少钱?”萧可被他说的心动了。
“一口价,五十贯!”店主面露难色,“很公道了!如今城里的人都在抢米,小店难得有人光顾,五十贯也只收了个本钱!”
“还在抢米?”萧可颇为吃惊,这温司马是做什么的?权长史他们远在沔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娘子不知道?赶紧去抢吧!迟了就没了!”店主眨巴着眼睛,“六天前就抢开了!听说沔水决堤,发万卒在抢修,漕运中断,米运不过来!所以大家都在抢,粮价已经飙到了一百九十文一斗,我看过两天还要涨!”
一百九十文!短短一天,又涨了二十文,平常五文一斗的米立即身价高涨,翻了数十倍。“你们怎么能听信谣言呢!沔水的口子早已经堵上了,现在正在清理淤沙,疏通水道!”萧可忆起了昨夜梦中情形。
“谣不谣言的,我们也不知道!反正别人抢,我们也就跟着抢!”店主瞅瞅萧可手中的面膏,“娘子,你还卖吗?”
萧可哪还有卖面膏的心思,正想去南市,一个小伙子汗流浃背的冲了进来,大叫着:“耶耶!耶耶!城外刚送来一批粮,已经入了永丰号,我们赶紧去买吧!”
店主生意也不做了,连忙把那盒面膏收回,“好!好!赶紧关门歇业,买粮去!多叫几个人!”
这还真抢呀!这些人都是怎么了?拿着辛苦赚来的钱去抢高价粮,想到这里,萧可上马直奔南市。
南市就是安州的粮市,没进牌坊,就见里面人山人海,抢购的百姓挤满街道,一涌而上围着几家米店,拿布袋的,拿篮子的挤成一片,大人叫、小孩儿哭,不知道的当是人市。
生意果然好的很!这些发国难财的奸商着实可恶,面对人海如潮,萧可也只能隔岸观望,见牌坊下坐着一个抱小孩儿的妇人,连忙下马相问,“大嫂,这里每天都这么抢吗?”
妇人看了看来人,愣了半天才点头,“是呀!你头一次来吧!你一个人不行!我家男人挤了半天也没卖多少,叫你们家男人来吧!”
萧可指指装粮的口袋,“你们已经卖了,怎么还在抢?”
妇人长叹一声,“你是知不道!这粮是一天一个价,今日都一百九十文了!明日还不涨到二百去!我们手头上已经没有余钱了!再涨下去,我们一家非要饿死!”
“如今是米珠薪桂,百姓连米都吃不上!”旁边的青衣书生忿忿不平,肩上也背着一只口袋。
“官府的人呢?任他们这样肆意妄为?”对那位温司马,萧可是彻底失望了。
“管了!无非是做做样子,无非是官官相护,知道这一片米店的靠山是谁吗?官府可惹不起!”书生十分不屑,“安州赫赫有名的士族,蔡氏!恐怕还有许氏!”
士族门阀,上品无寒族,下品无士族,具是高官显爵,不纳租税、徭役,占有大量田地,在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拥有特殊优越地位,不恤民间疾苦。
“总会有人管的!”萧可上马之后便掉转了马头,直奔安州大都督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