皛月的大帐也颇不宁静,仓庚和赤瑗陪坐在皛月的旁边,三个人都满腹心事的趴在几案上。
“赤瑗姐姐,你不去看看叶石洞主吗?”
“我才不去呢?他若有心自然该来找我,而且即使来找我,我还不一定理他呢!”
皛月看着满脸幸福的赤瑗,不无感慨的说道“赤瑗姐姐,你和叶石洞主不过刚刚相识,你到底喜欢叶石洞主什么啊?”
“喜欢他什么?”赤瑗的脸上现出了红云“我不知道,只是从一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他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可以托付一生的人。”皛月轻轻重复着赤瑗的话“可是有些时候人的一生到底有多长啊?就说叶石吧,他已经活了亿万年,而你我只不过才经历不足二十个春秋。”
“皛月妹妹,无论我们的生命会有多长,重要的是在这过程中没有遗憾,如果有一个托付终生的人,或许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或许我永远也无法把自己托付给他人吧?”
“圣主,你是火凤转世,天选之人,也就是说肯定是未来的神,所以你的人生还长着呢?也许在遥远的未来,会有一个人再等你,就如芝罘先生那样荣枯不止……”
皛月看着突然惆怅起来的赤瑗,也不由得一声长叹“赤瑗姐,如果真能有那个足以一生托付的人再次出现,我宁愿不做什么国主、圣主,甚至什么神?”
“师父!”小仓庚轻轻的拉住了皛月的手。
“圣主,风饕洞洞主玄驹求见。”帐外赤影的声音传到了大帐之内。
“玄驹?”皛月看了看赤瑗,又看了看仓庚。“请玄驹洞主进来吧。”
仍有伤在身的玄驹缓缓的进到了大帐之中,躬身施礼“圣、圣主,玄驹参见圣主。”
“玄驹洞主,你有伤在身,深夜来我大帐,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快坐,坐!”
“圣主,玄驹却有一事相求!”
“玄驹洞主但讲无妨。”
“圣主,如今虽然蛮荒之地恶秽已除,但想起昔日的同族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残害族众、导致今日的血雨腥风,我也心灰意冷,再也不想呆在这无尽蛮荒了,故而玄驹想辞去这风饕洞主之职。”
“这?”皛月看了看赤瑗,又看了看玄驹,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是好。
“圣主,实不相瞒,我的本相乃是一只昆蜉,也就是曾在昆仑修道的一只小蚂蚁,因在昆仑之墟被恶魔所欺,逃至这蛮荒之地,得修龙大神所救,认我为孙女,教我神通。论起来,玄驹亦是九重天一脉,如若圣主不弃,玄驹愿意追随圣主行走于宇内,荡尽宇内群魔而不是在这无尽蛮荒之中看着族众的自相残杀,不知圣主可否理解玄驹之心。”
“玄驹洞主,你认为我不会回转七狄而是要行走于宇内吗?”皛月看了看玄驹,但却似乎并不想从她的身上得到答案。“让我好好想想行吗?我明天告诉你我的决定。”
“玄驹谢过圣主,玄驹告退!”玄驹离开了大帐。
“师父,你为何?”
皛月摇了摇头“也许,我只是要给自己一点时间吧!”
“圣主,我先回营帐了,你也早些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赤瑗姐姐,你再多陪陪我吧,或许,或许,此次一别又不知什么时间才会相见,嗯,该是你大婚的时候吧,我一定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到叶石那里去。”
“圣主,不皛月妹妹,你真要走?”
“师父,你要去哪儿,一定要带着我。”
皛月摸了摸仓庚的小脑袋“嗯,我会带着你的”可在皛月的心里却默默的念道“我不会再让我的亲人离开我了。”
羽嘉的营帐之中虽然残灯如豆,但羽嘉和御巢、鸿烈正商量着两件大事,一件是嬴昊的丧葬之事;另一件则是撤军之后,如何巩固与蛮荒、幽云之地的防卫。
鸿烈看着御巢在地图之上不停的划来划去,心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情,羽嘉赞许的点头称是,一幅干系到四族合一的防御体系已经在羽族的头脑中展开了,或者说在羽族首领们的心里,以火云圣主为代表的一个强大的以耆山羽族为主的庞大帝国,足以与宇内任何一个过度相抗衡的帝国在他们的心中已经日渐清晰。
此时,在遥远的后营灵堂,奔袭而来的青鸾跪在了嬴昊、羽彤的尸身之前“父亲、母亲,你们的仇已经报了,孩儿只恨不能亲手手刃仇人。孩儿本该戴孝扶灵送您二老回归耆山,入土为安,但孩儿不能,因为孩儿的挚友孤身前往墟夷羽族,她对孩儿的恩情,孩儿尚未报答,明日我就将前往墟夷,这一别虽是天人永隔,但或许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陪你们了,只盼您二老保佑孩儿救出挚友。”
不宁静的不仅仅是大营之内。昏暗的营帐之外不时的被一处处的火堆照耀着,士兵们懒懒散散的巡着逻。依照以往的经验判断,也许今天、或者明天是他们在这无尽蛮荒最后一天的巡逻了。
一个并不算大的营帐之上,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一个小骷髅娃娃轻轻的趴在他的背上,和他一样凝视着那无尽的蛮荒。
“梅寒,再看一看你曾经生活的无尽蛮荒吧,或许,我就要离开了,只是是继续着自己的荣枯,行走在这天地之间,还是与众位伙伴一起前行,可是自己真的,真的没有一个决断。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芝罘在内心长叹了一声“但无论我做出了什么选择,我都会一直带着你,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永远相随。”
寂灭和玉篪远远的看着营帐之上的芝罘。
“哎,寂灭,呃,寂灭大师,你说这世间的情到底是什么啊?就连芝罘先生这样的人也会动情。”
“无量佛,玉篪,这世间万事本就逃不过这一个情字。恰如舟行水上,若用情过深,则似舟没于水中,沉入淤泥之内;若用情不专,则如舟飞离水面,搁浅或者翻覆。”
“可我还是不懂,只是我有点想臧伏哥哥了。”玉篪眨了眨那双水灵灵的眼睛“他还好吧?”
“相信臧伏也一定会想你的。”
“真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哦,对了,玉篪,你我在白石塔中有过一段缘份,以后你对我不必
如此客气,就叫我寂灭吧”
同样看着芝罘的还有倚在帐门上的雪瑶,“师傅,师伯,你们的仇都报了,可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找到姬幹,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和他在一起完全就是一个阴谋;是回到鸣鸦城请求师傅的原谅,然后永远留在那里;还是想办法潜回到九黎,快意恩仇?原来有些时候选择才是这个世间最难的事,好羡慕赤玦妹妹,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惦记起赤玦来,从第一次见面,就有一种莫名的喜欢。
“蝉鸣哥哥,我们要回轮回森林吗?”
蝉鸣同样看着营帐之上的芝罘,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灯火映照下的蝶舞“她本该在茂密的森林中翩翩起舞,可却在这里饱受着血雨腥风的煎熬。自己要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吗?”
夜,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悄悄的流过,也默默的记下每个人最真实的想法,可它却无法对任何人言说,明天,它还会准时的来到这里,可是这里的人、这里事、这里的物都会发生不可名状的改变。
被公推为蛮荒之主的叶石一大早就带着蛮族众人前来告别,他们要剪除余孽,整饬地方,未来的路对于要走出蛮荒,走向文明的蛮族而言,还很长,很长……
没有依依惜别,也没有儿女情长,叶石只是告诉赤瑗一句最最最普通的话,只有两个字的一句话“等我。”
赤瑗也只回了他一个字“嗯!”
可谁又知道这超越千言万语的三个字中凝结了多少希望、期待与承诺。
幽宗也急急前来告别,并邀请火云圣主能够适时前往甘泽,皛月欣然应允,并安排白觋亲送幽宗离营。
羽嘉带着御巢、鸿烈来到了皛月的王帐之中。
“圣主!”
“爷爷,这里没有外人,您就不要拘于礼数了。御巢上人、鸿烈,来都坐下,坐下。”
“好,皛月,我们也要回往耆山了,今天一早我就已经派人去接昊儿和羽彤的灵柩,青鸾昨夜就已经去了,不知你是否和我们同往耆山?”
爷爷,或许我无法前往耆山了,也不会回到七狄,我要去找寻赤玦妹妹,而且我还要赶
着去一个地方,所以爷爷,如果父亲的灵柩能够在我们拔营之前到达,我就在这大营中拜祭;如果我们提前拔营前行,我会在路上拜祭父亲和羽彤阿姨,还望爷爷谅解。”
“无妨,皛月,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吧。我知道你要去那里,你看有什么需要爷爷做的,是否需要调派些人手随你前往?”
“不用了,爷爷,我只带着仓庚就可以了。”
“带着仓庚?”羽嘉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皛月。
“对,我要带着仓庚,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我这些至亲的人。”
“老族长,不必担心,圣主的神通本领在这宇内罕有敌手,再加上仓庚古怪精灵,而且有又其他的帮手,另外还有那些赤影、御风,相信应该安全无虞。”
“唉,好吧,既然御巢上人如此说,我就不再担心了”说完,羽嘉从怀中拿出了二个小瓶“这是幽宗天王此次前来献上的飞龙散,宇内大部分的毒都可以被化解,共计三瓶,其中一瓶我会交给姬少主,这两瓶你把它放在身边已备不时之需。”
“谢谢爷爷!”皛月收好了飞龙散,然后拉着羽嘉的手“爷爷保重,我忙完这件事,就会回耆山看您。”
“好,爷爷在耆山等你。”
羽族众人离开后,姬龘、芝罘等诸人聚到了皛月的王帐之中。
姬龘对着皛月施礼道“圣主,不知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皛月看了看姬龘,笑道“姬少主,你我之间,何必如此拘于礼数。”
“哈哈哈哈,可是圣主您一直称我为姬少主啊,既然圣主觉得拘于礼数,不如这样,以后私下里您称我为龘兄弟,我称呼您为皛月姑娘如何?”
皛月面上一笑,未置可否。
“不过在这里,本少主还是尊您圣主的合适,圣主,您要前往耆山还是回到七狄?”
“不,我要先入幽云,然后前往墟夷羽族去找赤玦妹妹。”
“先入幽云?”姬龘满脸惊疑的盯着皛月,众人也全都不明所以的看向皛月。
“皛月姑娘,不知我可否随你同行?”王帐的皮幔打开,虽一脸憔悴但却神情淡定的芝罘走了进来。
“芝罘先生能够同行,皛月求之不得。”
“皛月姑娘,我二人亦想同去,不知可否。”蝉鸣站了起来。
“这……”皛月不觉犹豫。
“皛月姑娘,莫非有什么不便之处?”
“蝉鸣先生,蝶舞姑娘,二位要与我同入墟夷羽族,皛月自是求之不得,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或许未必能让大家同往。”
“哈哈哈哈,皛月姑娘,这有何难,你所去的地方不是在幽云之地吗,只要在这幽云境内,难道姬少主不会尽地主之宜吗?”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姬龘忙接过了话头。
“无量佛,皛月施主,贫僧与玉篪本就是四海为家的游方之人,不知皛月施主能否带上我二人同入墟夷?”
“寂灭大师,皛月何德何能,蒙得大师陪同亲往墟夷,皛月感激不尽。
“圣主,蛮荒玄驹洞主在帐外候命。”
“请她进来吧。”
玄驹进入大帐,单膝跪倒“玄驹拜见圣主。”
“起来吧,以后也不必称我为圣主,就叫我皛月吧。”
“玄驹不敢。”
“有什么敢与不敢的,赤玦妹妹已经是姬水少主,这赤影和御风的统领由她担任已不再合适,就由你来承担吧。”
“圣主,玄驹只想追随您,不再想着那些虚名浮事。”
“玄驹,没了大统领的虚名,你怎么跟着我在宇内除魔卫道啊,难道我们遇险之时,我们的赤影、御风都没有调动来救助吗?”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全都大笑起来。只有一个人没有笑,她坐在那里,仍没有确定自己该向何处去?”
“雪瑶姐姐,我们马上就要拔营了,不知你肯不肯与我同行?”
“我?”雪瑶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我吗,我可以和你们同行吗?”
“雪瑶姐姐,你可是女芝罘啊,和我们一起去吧!”仓庚跑过去紧紧拉着涂雪瑶的手,嘟着小嘴恳求道。
“哦,原来仓庚小妹妹是怕到时候没有人给你出主意啊!既然仓庚小妹妹缺个出主意的,那我就没有任何推辞的理由了。”
“好,既如此,我们即刻准备拔营。”
七狄大军最先在狄赤璧的率领下班师回营。虽此战损失惨重,但七狄的军马依旧神采飞扬,行进有序。
姬龘与虺双看着正在撤退的七狄大军,不无感慨道“虺双,你看这七狄的大军真是一次强于一次,本少主就是不明白,论兵马数量,我幽云并不比七狄少;论精兵强将,我幽云亦不缺乏;可为何,这七狄经过狼族屠戮,还是如此强大,甚至欲来欲强?”
“少主,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所有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始,少主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
“好,虺双,本少主就等着你的韬光养晦。”
昭告宇内的文榜开始在城中、地穴、山坳四处的张贴、分发,一副涵盖着七狄、蛮荒、
耆山、幽云的边界图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大家议论最多的却是无尽蛮荒的尽头。甚至已经有些有着探险精神的人开始招募同伴,准备穿越蛮荒,去到那尽头看一看。
狄皛月一行准备停当,与姬龘的幽云大军奔向了幽云王城。
走到了半路,正遇见嬴昊夫妇的灵柩,皛月连忙上前,跪倒磕头,算是对父亲最后的告别。
但起来之后,却并未发现青鸾。忙召唤运送灵柩之人,询问青鸾的下落。
“圣主,青鸾门主她嘱托我等,说她先往墟夷羽族去救赤玦姑娘。”
“什么,她自己去了墟夷?”皛月闻听,忙召集众人道“现下,青鸾妹妹已然前往墟夷,大家觉得如何是好?”
芝罘见状道。“皛月姑娘,既然你要去那个地方,那么我就先行一步去寻找青鸾和赤玦姑娘。”
“看来我和蝶舞妹妹没有办法享用姬少主的地主之宜了,我们二人陪同芝罘先生同往吧。”
“蝉鸣先生、蝶舞姑娘,不必如此,本少主自当一路之上尽这地主之宜。”
“哦,姬少主也要前往?”
“哈哈哈哈,你们去壶中洞天,我因故未能赶上,如今四海平定,我幽云休养生息,本少主也该和各位一同前去做些本该做的事吧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如同上一次去壶中洞天一样,兵分两路。姬少主,我与您还有蝉鸣、蝶舞姑娘,加上达达,我们五人先行一步。皛月姑娘,既然雪瑶姑娘被仓庚比作女芝罘,那就由她和你们同行,还有寂灭先生,他一向慢性子,就由他还有玉篪姑娘和您同行,如何?”
皛月看了看芝罘“好,就这么决定,芝罘先生,那就全依靠您了,我一定会尽快和你会合的。”
“放心,皛月姑娘,我一定尽快寻到青鸾姑娘和赤玦姑娘。”
众人告别之际,芝罘轻声对皛月道“皛月姑娘,请代我向那位故人上一柱香,问一声好!”
皛月闻听,向着芝罘重重的抱了抱拳。
皛月带着寂灭、玄驹一行人展开神通急急奔向幽云王城,玄驹和玉篪二人不由得心中疑惑,不一刻众人就来到了姬水之岸。
“圣主,这是姬水?”
“嗯!我要去姬水见一个人,你们就在这里等我片刻。”
“师父,我也想去!”仓庚站在了皛月的面前。
皛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我相信她会让你见他的。”
二人飞身进入了姬水。
“寂、寂灭,皛月姑娘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是来向他告别的。”雪瑶站在玉篪的身边轻轻说道。
“告别,向谁告别?”玉篪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玉篪,傻丫头,水姬娘娘把他从蛮荒带到了这里啊。”
水姬圣殿之内,皛月站在了一个巨大的河蚌面前,那河蚌之内黑烟缭绕,却看不见里面到底盛放着什么。
皛月来到了河蚌的切近,伸出手来轻轻的放在了那黑烟之中。“风大哥,为什么,你的身体居然化成了黑烟,难道你永远就是这飘散不去的股股黑烟吗?”
仓庚静静的站在圣殿之中,咬着嘴唇凝眸远远的看着师父在那儿自言自语。
“风大哥,我们打败了蛮荒的敌人,相信不久蛮荒就会成为一片和平之地了,哦,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赤瑗姐姐已经答应嫁给叶石洞主了,就是暴土洞的那个叶石,别看他现出的化身是软软的一滩,他的真身还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呢?我会把赤瑗姐姐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因为我知道她会幸福的,风大哥,你也会祝福赤瑗姐姐的,是吗?”
黑色的烟雾依旧无声无息的笼罩在河蚌之内,皛月看着这一切,泪水不由自主的默默流了下来。
“风大哥,我就要去墟夷羽族了,赤玦妹妹为了去抢夺九方轮已经赶往那里,希望你保佑我们找到赤玦妹妹,夺回九方轮。”
“风大哥,我这就走了,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再来看你,真希望到了那个时候,我能够看到你的面容,哪怕你依然对我不理不睬。
或许是皛月的手在烟雾之中游走,黑色的烟雾似乎不经意的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