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天色晦暗,整个林府早早掌了灯。
宾客也渐渐离去。
女眷那边,林夫人一人之力安排妥当,将妇人们送出内院。林家门口,沈齐帮衬着林旸送客。
送走客人,沈少爷在门口张望磨蹭。
林旸等着他:“姐夫看什么?”
沈少爷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
两人往门里走,身后忽然几声笑:“怎么我才来就要关门了?”暗淡的天光下,来人手里提着两瓶酒,还是用白瓷瓶装的,正是谢三少爷。
林旸满是诧异:“三少爷?你怎么...?”怎么忽然回来了?
谢三少爷走上前去搭着两人的肩膀:“咱喝酒去啊。可别说就不待客了,上好的酒。”
沈齐扯开肩上的手,“这个时辰了,明儿再说。”
三少爷不管沈齐,揽着林少爷的肩膀问:“旸哥儿,你也赶我走?可没有这样待客的礼。”
林旸僵硬着。
“罢了罢了,我还是走吧。”说罢,放开林少爷,佯装往路上走。
“三少爷!”林旸以为他真的要走,叫住了他。
谢三少爷见好就收,两步并一步跳回台阶上,揽着林旸肩膀进了林府,沈齐在后面优哉游哉跟着。
酒桌上,谢三少爷道:“我想着等来年从家里出来独立门户,就在城中安定下来了。”三少爷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两人,为什么要告诉两人他也不知道。一时间觉得自己虽说朋友遍天下,但身边贴心的人,竟然是这两个人么?不由得感到有些凄凉。
林旸听了觉得有些可惜。独立门户倒好,一人更自由,但是就安居在城中,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光阴。又想着,三少爷不比自己,从前浪迹江湖,想是看遍了山河,或许也要歇息一段时间。
“怎么,哥哥安定下来,瞧着你还不高兴?”三少爷的脸微红,酒气已经在他的身体里发散。
“立门户自是好事,怎么不高兴。”林旸又帮他将酒杯满上。
酒香满溢,果然是好酒。
沈齐想起今日在宴席上听见人说起黄河一带的事,便询问道:“听说,黄河一带有疫症?”
“我也听爹说过了,正在收药材。”林家便是做药材生意的。
三少爷点头:“我回来这一路上也正是在说这件事。但发现及时,府衙也控制得好,不算很严重,只是药材一应物品物有些短缺。”
沈齐听那些药材商人的话,一些人觉得实际情况要比报给朝廷的糟得多。“可听说怎么治疗?有没有痊愈的病人?”
“朝廷和地方都派了人,也有治好了的。”三少爷庆幸自己早早决定掉马回转。
沈齐心中有些不安,发现及时,还这么容易就控制下来了,只希望谢三听到的都是真的吧,“你回来也好。”
黄河疫症的事情不提,三人继续说着其他的事情,直到夜色深重,三人醉在桌上。
————————————————
林小夫人亲自将林少爷扶回去,唤了人将谢三少爷安顿好。
肆月等着沈少爷,将他接回了听风斋。
林旸醉得不省人事,其余两人中,谢三少爷酒量极好,这些酒不在话下。但见林小夫人和肆月来接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便装着醉了,让人扶走了。
另一位沈少爷,根本不曾饮下几杯酒。那两人喝一杯的时候,沈少爷只是端着自己的杯子,在杯口轻轻地抿一口。但看两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他自己不好独自清醒,也做神志模糊之状,让肆月扶着出了林少爷的院子。
沈齐回房时,林晔已经睡下了。不好打扰便退了出来,让肆月将书房的软塌拾掇好睡下。
沈齐就着热水洗漱,肆月一边收拾一边道:“小奶奶还等了少爷好一会儿,才说睡下。少爷不是去送客了?怎么又和三少爷和林少爷喝起酒来了?”
沈齐记得中途差人让人回来告诉一声的,“小奶奶不知道我在少爷那里喝酒吗?”
“自然知道,还不是等了。虽说少爷告诉了,但是少爷,我觉得小奶奶吧,太迁就咱们了。”肆月说话间已经铺好了床铺。
沈齐拿手里的帕子砸向肆月的脑袋,肆月偏过去躲开了,将铺上的帕子捡起来,听见沈齐幽幽道:“是挺迁就你的,今天背着我吃火锅了吧?”
今日房中吃火锅,是关着门的,味道没有散尽。沈齐踏进去的时候,闻到了。
他知道夫人说身上不好是哄人的,却没想到是自己关心起门来在家里吃好的。想起肆月今日饭间走了,说不定也回来吃了火锅。
肆月顿时不好意思,摸了摸头:“原来少爷都知道啊。那还不是迁就少爷,小的跟着沾光。”
第二日,一切照旧。
林晔起得比平时晚些,沈齐用过早饭,林小姐才起身梳妆。
“秋落传饭吧。我先前用过了,陪你吃。”沈少爷脸上挂着笑容,无不体贴道。
等房中人都出去,只剩下两人时,沈少爷继续道:“昨日我只是路过。”
“嗯。”
沈齐如往常林晔做的一般,替她盛粥布菜。其他无二,只是比起林小姐来,似乎沈少爷更善于做这些事情。他夹了什么才,林晔便吃什么。比着她原来的胃口,还没到结束早餐的时机,沈齐已经放下筷子了,直言道:“不宜过饱。”
林晔被最后一口粥噎住,难为情并不表现在脸上,放下了筷子。
饭毕,林晔想坐下歇会儿。沈齐就说,想去看望祖母。
林晔当然陪同他去,从祖母那里回来已经是下午了。
————————————————
再过两日便是除夕,家中忙碌。听风斋也忙碌着,两人也坐下帮些小忙,其实是给自己打发时间。
林小姐坐在窗边剪窗花,沈齐在书房里写些春联。
晚间用饭时,沈少爷先坐下,林晔按规矩是要先帮他布一轮菜的。未等她举箸,沈少爷站起来将她按下,像早晨一样,反为她布菜。对此,林小姐没说什么,坐下乖乖吃饭。等她吃了平时的七分,沈少爷又道:“晚间不要积食了。”
林晔举着筷子,一时难以决断。也弄不清沈齐究竟是哪根筋没有对。沈齐见她不动,直接将她手中的筷子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秋落笑道:“我平时也这么说小姐,可她总是不听,如今好了。”
接受到林晔投来的目光,秋落闭嘴。
肆月进饭厅时,见小奶奶快步走出,也没来得及打声招呼。接着就看到绷着笑意的少爷跟在后边。他一脸疑惑看向饭厅内,只见秋落也笑着。不由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儿,进了饭厅便缠着秋落讲。
秋落不理他。
吃饭也就罢了,睡前,沈少爷嘱咐林小姐,明日不必将就自己起得太早。
林小姐以前随性做自己,除了重要上学和重要日子,其他时候都是睡到自然醒的。但自从结了亲成了家,也没有那样惯着自己。每日按着寻常人家小妻子的作息,晨昏定省,虽然没有晨昏定省的对象,因为林老爷和祖母那里不用日日去问安。
林晔觉着他不对劲,又听见沈少爷说:“我确实不想起得那么早,迟一些也是可以的。”
“那就迟半个时辰。”林晔背对着沈齐道,放心下来,原来也不是个早起的。也对,他常年静养,需要多休息的。
第二日果真就迟了半个时辰,两位主儿果然都是说话算话的人。
林晔照旧帮沈齐打理着装。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习惯早起,这两日起得晚些,竟觉得脑袋昏昏的。
见她脸色不好,沈齐自己三除两下将外衫套上,让她坐下歇息,又倒了水。林晔便一天窝在房间里,到晚间时好些了,但觉得有些热,叫人开了会儿窗。
———————————————
第二天就是除夕。
这天照例是要早起的,林小姐依旧朦胧睡着,直到沈少爷叫醒她。
今日不能迟,全家人都要在老夫人那里用饭的。林晔起身才知道竟然是中午了。在秋落的操持下,洗漱了便和沈齐往老夫人院子里去。
路上,林小姐还问秋落,怎么不早点叫醒自己。
“是我不让叫你的。”
林晔偏头看了看身侧的沈齐,沈齐也看着她:“昨日你就有些头胀发热,晚间又吹了会儿风...”正说着,沈齐忽然靠近她,在耳边低语:“睡觉也不老实。”
然后又继续道,“我怕你风寒,想着晚上没有出汗,今早让你多睡一会,捂一下也就不怕风寒了。”
说得小声,后边两人应该是没听见。
但见此情状,肆月和秋落捂嘴笑了笑。秋落见肆月学着自己的样子,还捂嘴笑,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肆月翻了个白眼,将手放下了。两人在后边磨蹭着,和主人家隔了两步距离。
沈齐继续说:“这个法子可免去汤药之苦,大多时候都是可行的。”
林晔面红耳赤,谁睡觉不老实:“没想到,夫君还是个行家里手?”
夫君?通常沈小姐对他都是没有称呼的,这声夫君,可让人家如何是好,“行家里手?久病成医罢了。”
久病成医。
林小姐不再说其他的,两人安静地并排着往老夫人院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