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宗运起御风秘诀,行于空中,他敛紧双眉,凝神思考着事情。
时间易过,转眼来到青城前山。
其时尚有风灯燃点,山下依稀灯火,道观之中袭来无尽凄冷之意,渊宗想到不过数日光景,竟有物是人非之感,心下一阵唏嘘。
他运转真元,有意无意间,来到一座道观门口。
道观门口,立有一双石刻麒麟。石兽周身,苔痕依旧,风灯之下,掩映婆娑树影。
渊宗眼望周围风物,略感一阵执迷。
他缓步走到余心霖门前,举手欲扣门扉,却是来回踯躅几番,终于下定决心,轻扣三声门环。
门中并未燃有烛火,渊宗感应之际,门中并无任何呼吸。
他缓步转身,心下一阵说不出的怅惘。
似乎在你面前,赤子之心方才变得柔肠百转?
似乎在你面前,方可以感觉到世界的静谧。
一生之中,是否能找到一人,甘愿与你执手绾发,举案齐眉?
渊宗走到那日与余心霖夜话的走廊,心间感到一阵久违的开心。
山风拂过,夜雨飘零,天地一片寂静,渊宗望着山下灯火,无言久立。紫雷青霜剑从背后传来缕缕阳气,似乎在安慰他这失落的主人。
峨眉,清音观。
雨势转大,绿窗未闭,寒意袭入门中。
一青衣女子,身着薄衣,凝眸含泪,对影惆怅,女子身形纤瘦,殊为绝丽,美艳不可方物,冰肌玉骨,恍如仙子,履步红尘。
她似乎有极重的心事。
女子怀中搂抱一张宣纸,纸上写满字迹,显是芳心历乱写就,依稀看得是一个“渊”字,除此之外,尚有一字,却被她双手交叉环抱搂于怀,满是呵护之意,因此看不分明。
女子泫然欲泣,轻叹道:“为甚么是他死去?为甚么命运如此不公呢?我们还有那么多话没有谈及,天道太过无情……”
说过此话,她似乎身体极为不适,兀自倚在桌上,手按胸臆,额角冒出冷汗。
门外进来一女子,显然她与桌上女子非常熟稔。
进来的女子身穿素衣,五官周正,极为清丽,她看着桌上女子,不禁微微摇头。
素衣女子径直走到窗户处,关闭绿窗,说道:“唉,绿窗朱户年年绕,碧海青天夜夜心,真是难为心霖你的多情眼泪!”
素衣女子随手给倚桌女子盖上一件青衣外套,说道:“心霖,人生一世,很多事都是命,师姐相信兜兜转转,你终会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人!”
倚桌女子正是余心霖,她听过此话,却不答复。
素衣女子道:“云琪说话,你自然大可不信,其实我身在女宗道门,却不愿像你这般烦恼!”
夜雨凄寒,灯火通明,雨打芭蕉之际,万籁俱寂,顿无人声。
青城前山,古常道观。
虚蒙正在打坐。
他已经知道宫心风、织心梦之事。
当日商心灯提及此事,虚蒙并未有惊讶之色,显是平日他已有所知觉。
近来少林传来书信,言及其他门派秘事,虚蒙露出沉思之色,显是在考虑人选,去往少林,一探究竟。
两派千年交好,此举颇有深意。
如今世间门派,波诡云谲,敌我难分,魔教大有卷土袭来之势。
虚蒙想到此处,心下一片太息,本来他心中早有人选,奈何此人命薄,已经葬身峨眉谷地。
虚蒙叹道:“没想到还是没能保护好你的爱徒,只是如今也不知你在哪里,虚空师兄啊,你何时再回青城?”
黑暗之中无有任何声影回应。
虚蒙先自摇头,而后苦笑。
影天秘宗。
房屋之中,甚是黑暗,只燃点一支蜡烛,看不清楚此间任何布局。
只听一人道:“师尊问你,可有想好为流沧一郎报仇之法?”
说话的是一女声,清脆如铃,其中另有一股威严所在。
一人应道:“根据情报,此子已为上古孽畜相柳巨蛇所杀,葬身峨眉谷地。”
说话是个男声,中气充沛,只他声音较为沙哑,似乎天生如此,予人极为冷漠之意。
灯火微摇之际,隐见此君身形潇洒,矫健有力,周身散发严肃之气。
女子笑道:“你那情报想必不准,此君未死,目下已回青城。”
男子听罢此语,微微沉思,良久,说道:“我也知细作之话,不足采信,不过无论此子死与不死,我均已布置好复仇之计。”
说话之间,露出狞笑,显是已有计较。
女子漠然道:“尊师的习惯你可清楚?”
男子额头冒出冷汗,似乎对师傅极为害怕。
男子答道:“自是知道。”
女子傲然道:“我影天秘宗,培养刺客,多么不易,优中选优,多少孤儿自相残杀,存活之人,方得入门……”
男子道:“如此,他杀流沧小弟便是自寻死路!”
女子笑道:“说来也是流沧一郎过于轻敌——也是过于贪心!”
男子显有怒气,却不顶撞女子。
男子肃然道:“雨公子,我与流沧小弟自小长大,骨肉情深,他人已被杀,你莫再提他的半点不好!”
男子周身散发冰寒杀气。
那女子原来名叫“雨公子”。
雨公子“咯咯”笑道:“你的缺点便是听不得旁人说半点不好,这天底下哪有尽善尽美之物?”
男子并不多言,周身散发黑芒,黑芒散发之际,他似乎隐身遁形与此屋之中。
女子周身散发赤芒,如同岩浆赤炎,极为可怖。
雨公子道:“你比之流沧一郎,自是绰绰有余,好歹你也是世间数一数二可怕剑手!”
男子并不答话。
雨公子周身红芒流转,既而周身也似消散于此屋。
雨公子道:“你千万莫要以为在下是沾师傅威名,虚张声势……若与我一战,不妨直截了当告知阁下,恐怕非但杀不了小雨,还会取走你的小命!”
男子并不答话,但显然不信。
雨公子正色道:“现在的光景是,你我处于同样方向,若是将来有变故,你尽可一试剑锋,到时莫要跪下求饶。”
男子身上玄芒流转,散发冰寒之气,说道:”影天秘宗一派,自古以来,从不许失败,你我皆知。”
女子于暗处点首,说道:“不错,要么杀人,要么为人杀,自两千余年前木嚣寒创下此派,便是这样的规矩。遵守规矩的人,方才不会出局。”
男子道:“虽想杀你,我们却并无仇恨,无必要作生死之斗……当然,日后若有人买你小命,那就另当别论。”
雨公子笑道:“刺客总是喜欢吹嘘说:‘剑不轻出,出必见血,见血必死’。这世间,浩浩渺渺,除了师尊一人,小雨目下尚未怕过任何刺客。”
男子冷哼一声,随即烟消云散。
男子离身之际,女子对着暗处嘤咛一声,娇声道:“师傅,你看,他就是如此欺负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