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武道吃的是资质,那么仙道吃的就是悟性,而所谓的悟性是很难用语言或是某种去确定强弱,有些看似平凡的人,可以在不到三天的时间内悟得大道,有些看似颇有天赋的人到老来都可能碌碌无为,如今天下大乱,大争之势,谁还容你静心苦修,若不是真在武道一途上差到一个地步,天下人是没有人想要去碰仙途的。
可时至今日仙道依旧没有断绝,为何?
因为凡人数量足够多,而不想认命的凡人更多。
武道是一个被天赋限制了上限的世界,不是才情惊绝之人,终究只能沦为绿叶,而仙途只要你悟性足够好,变强是迟早的事。
两条路,谈不上好坏强弱,都有其局限性,只是仙道终究太过于飘渺,而武道更加贴近现实,也更加符合这个时代的要求,所以在这个时代,拥有量产强者能力的武道大兴,而讲究机缘的仙途没落。
大势所趋罢了。
“灵儿别慌,若为师没有猜错的话,这秦纪两家必然不会如此简单的就打起来的……”杨钰抖了抖浮沉淡然道,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见秦海从秦家祠堂中走了出来,披甲戴袍,腰胯一把鬼头刀,仅仅只是看着,都让人脊背发凉,浓郁的血气几乎快要化作实质。
秦海虽然早过了不惑之年,但看上去并不显苍老,不苟言笑的脸寒气逼人,秦家的家主之位可不是靠资历和血脉推选出来的,而是一刀一枪和匈奴人杀出来的,若是秦覆当年有能耐,如今的嫡家血统就该扣到他头上了。
凝神之境的武者,足以碾碎在场的绝大多数绿林豪侠,道门圣徒了。
天羽宗的祖师好歹也是元婴有成的修士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秦海是同一阶段的强者,可宫羽很清楚,秦海若想杀她,甚至不需要动刀。
武道强者,何其恐怖。
秦海未去理会那些看戏的食客,目光扫过站在雨中的子弟兵,这些人都是秦家的血亲,有的人秦政见了都得叫声叔爷,他们本该享受着秦家的供奉,安心的当一个米虫,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为秦家多多添枝开叶,然后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辈子,即便某天秦家的恩宠再也庇护不到他们的子嗣,那也是孙辈的事与他们这一代人没有多大关系。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资质平庸之徒,论武斗不过秦天,论文算不过秦政,标准的咸鱼一条。
可他们依旧没有放弃,他们选择放下先祖带给他们的荣耀,成为秦家一个无名的私军,从此只有一张冰冷的铁面和毫无意义的数字,成为秦家最锋利的刀子,最坚强的后盾,成为秦家的底气。
秦海深吸了口气,他很清楚,接下来他做的决定一旦发布下去,这些人能回来几个连他都不清楚,可为了秦家,他不得不下令。
秦海从来都不是一个妇仁之徒,无谓的同情和怜悯早在第一次和匈奴人拼杀时便被他舍去了。
所以他的犹豫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一瞬间过去了,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坚韧起来。
“我秦家,乃是齐国六朝将门,先祖在此地浴血奋战,才换的我辈寸土安身,三百年前的边境血战,与我秦家共争白宣的严家倒了,两百年前,匈奴来犯,刘家倒了,可我们还在,百年前的妖祸,所有人都以为我们秦家的故事就此终结,可今天,白宣城的城墙上依旧挂着秦家的旗帜,此言乃我秦家先祖所宣,今日与君共勉,秦旗冽冽,秦风昭昭,秦家男儿,顶天自强!”秦海放声高呼,这一字一句皆包含真气,保证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楚的送入秦家儿郎耳中。
随着秦海的高呼,一众私兵也跟着应和,顿时整个秦家都在响彻一句话‘秦旗冽冽,秦风昭昭,秦家男儿,顶天自强。’
接着一杆大旗被人从祠堂内抬了出来,这是秦家的军旗,当年秦家先祖就是扛着这面旗帜走向那染血的草原,黑底红边,一个古篆书下的‘秦’字印在军旗的中心位置,到了现在,似乎都还能嗅到那传自百年战场上的铁锈味,耳畔还能听到秦家先祖的呐喊。
秦家子弟看着军旗,眼神也越发炙热起来。
围观的人群随着一声声呼喊,呼吸变得越发急促起来,并不是因为他们被着气氛所渲染,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些东西从秦家子弟兵身上渗出。
军气!
非百战之精锐不可现,非不屈之军士不可视。
这就是六朝将门的底气。
难怪齐王如此忌惮北境将门,阮秋水自问也在齐国内地见过不少强军,但靠着几千人就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军气,她当真是第一次见。
“何其之雄壮啊,男儿当自强,您说对面?阮道长。”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阮秋水一跳,下意识的运转玄法躲闪,可浓郁的军气遮蔽了天机,连平时信手捏来的道法都难以为继,此时的阮秋水其实比寻常武者强不了多少,不过这里是秦家府宅,加之秦家的三千私军镇守,即便再狂妄的豪侠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滋事,想到这阮秋水压下心中的不快回头看去原来是来福不知何时出现在阮秋水身畔。
阮秋水认得来福,天羽宗初访秦家时,便是秦政亲自接见的,当时来福就跟在秦政身边,这几个月来,他们这些食客的衣食住行也是来福在着手安排,他们这帮白食客有几人会不知道他。
少年书生特有的纯真与儒雅很容易给人予好感,但阮秋水总觉得这张笑脸太过于拙劣,充满着仿制的味道。
一个仆役敢这般戏弄她,若是以前,恐怕阮秋水此刻已经暴起伤人了,即便是楚国勋贵她也无惧,但今时不同往日。
天羽宗山门被夺,连她这个老祖都得被迫北逃,甚至到了寄人篱下以求餐饱的地步,现在连个仆役她都得小心对付,生怕对方给她使绊子,何其之悲哀。
“原来是先生啊,阮见秦家铁军不由得心生痴慕,未曾察觉先生,还望先生莫怪。”阮秋水赶紧收敛心中的不悦,恭敬道。
来福笑道“仙长说笑了,福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下人罢了,当不得先生二字,打扰到仙长还望海涵,实在是少爷有令,福不敢不从,还望阮仙长到客厅一叙,少爷有要事相商。”
说吧拱手告退,此番态度可谓给足了阮秋水面子。
被来福戏弄的不快也随之消退大半,随后阮秋水捏了个道法,将一众门徒全都唤来,浓郁的军气虽然压制了诸多玄法的效果,但并未令其全部失效,一个传音之术稍稍费点劲还是可以施展出来的,很快一众门徒便匆匆赶到阮秋水的身边,看着这些孩子,阮秋水心中充满了慰藉,别的宗门在北逃时,门徒死的死,散的散,唯有他们天羽宗,尽管人少庙小,却很齐心,一路走来谁也没少。
“祖师,出什么事了?”首先发声的杨桃,阮秋水记得她,好像是大徒弟杨钰的弟子,是个略微有些胆小但很听话的姑娘。
“没事,秦家公子召我等去议事,你等先回房休息,待本座归来再议。”
杨钰闻言,上前一步道“师尊,我陪您去吧。”
紧接着夏竹也跟附和“师傅,我也去。”
阮秋水心中大慰,微微一笑,伸手轻拍杨钰的玉指道“安心吧,为师不会有事的,回房休息吧为师一会便来。”
说罢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众人见拗不过阮秋水,只能纷纷告退。
阮秋水目送弟子离去,不由得发出一声为不可闻的叹息。
随后整理了会衣衫,拂尘搭臂,朝着秦家的客厅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秦政正坐在客厅里,一个人看着棋谱下棋。
周围还围着不少人,按理说像他这样精于权术计谋之人,方寸之地的争夺也必然也是翻手覆雨,可实际上,他的棋术却是出奇的差,别说围棋,他和来福对弈时连五子棋都很少赢。
但偏偏他又很喜欢下棋,可他又不喜欢输的感觉,所以只能每天抱着个棋谱钻研残局。
好不容易将一局残局解破出来,周围的人群都情不自禁的为他鼓起掌来。
“恭喜啊,公子。”
“恭喜啊……”
“恭喜……”
“……”秦政颇为无语的看着周围祝贺的人群,暗自决定再也不要再人前表演他的棋艺了。
遣人将棋盘收好,秦政正了正衣冠道“大家伙都到了吧。”
来福默默的清点了会人数,附耳道“都到了,少爷。”
秦政点点头,翻手道“那大家都入座吧。”
阮秋水来秦家也算有些时日了,在座的绝大多数人修为如何背后的势力如何她多少有了个了解。
于是很识趣的选了个较为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
虽然如今出现在这的人多是落魄的游侠和道门门生,入秦家只是为了讨口饭吃,但乞丐也是有三六九等的,像天羽宗这样的小门户,若不是阮秋水元婴的实力,甚至没有资格挑选座位。
秦政坐在最高的尊位上,目光扫过底下人,如他所料,经过这几日的交流,这帮食客早就有了自己的阶层和圈子,离他最近四张桌子上只坐了三个人,分别是道衍天宫白邱泽,他是道衍天宫在齐国北境的代言人,北境尚武,而且连年征战,连齐王都不敢对这里做过多的制衡,陆家当年那般对他,若是换了其他人,不管最后怎么赔罪都少不了一个充军发配的结局,可时至今日陆家依旧稳稳的站在白宣城内,虽然日子过的不太好,但也没啥太大的问题,名誉上的统治者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山高水远的道衍天宫了,他虽然顶了一个道衍圣子的名号,打着教化万民福泽苍生的口号,可实际上混的并不好,绝大多数将门都不卖他的帐,不然怎么说也不至于沦落到上秦家来当食客的地步。
不过有着道衍天宫的名号,北境还是有许多道门门徒愿意听从他的调配,算是三人中实力最强的一股。
这第二人名叫楚柔,是三人唯一的女性,她所代表的势力是以绿林为主的游侠势力,这是一个极富野心的女人,实力聚气圆满,差一步入锻骨,入秦家第一天便差点把秦天勾上床,是一个美貌和手段都不缺的女人,秦家这些白食客中,唯独她曾让秦政动过杀心,不过她很聪明,未等秦政出手便主动来投,干净利落的将与她有关系的一众绿林好汉卖了个底朝天,秦政见状便也由得她折腾,她统合秦家内的绿林食客时秦政也适时的给了些方便,此后这女人便彻底蛰伏下来,也没再搞出什么浪花出来。
对于这样的聪明人秦政历来不吝惜赞美。
但若是有机会,秦政也必会拿她的脑袋来祭旗。
第三人,罪。
奴隶出身,而且还是最低贱的劣奴,曾是某个匈奴贵族圈养的劣奴,是匈奴王庭的罪人子嗣,而且还混有中原人的血统,巧的是,他这一半的中原血统,同样是罪人出身,魏国逃兵。
在这个时代,逃兵的罪行可列入十恶之列,位同谋逆。
十恶俗称“十恶不赦“,即十种为常赦所不原的重大犯罪。一为谋反,二为谋大逆,三为谋叛,四为恶逆,五为不道,六为大不敬,七为不孝,八为不睦,九为不义,十为内乱。
也就是说这货无论身处匈奴还是中原,都是要被砍头的罪人。
秦政幼时,随秦海出关巡查,偶然间遇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秦政一时恻隐,丢给了他们几个馒头,谁知道竟给秦家捡来一个凝神之境的强者,罕见的单属元灵根,武道天赋之强连秦天都望尘莫及,可以说这货只要不轻易夭折,一个宗师是跑不了的。
当初秦政入选长老会,如果说权谋诡计是他的登上权力阶层的跳板,那么罪的出现就是弥补了他薄弱的武力缺陷。
他是秦政最忠诚的狗,一顿饭,秦政想要他的命他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他坐在这里,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罪只有一个人,代表着的确实秦政最真实的意志。
一人便是一股势力。
秦政扫过大厅,发现落座的位置都和之前预料的没有太大偏差。
各个势力间的人马都有自己的定位,有些人宁愿站着也不敢往其他空位上坐。
只是望着数米外,空着的矮座,秦政还是感到有些失望。
就在这时,一个醉汉闯了进来,头发凌乱,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若不是腰间别着一把宝剑,恐怕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前来乞讨的难民。
“这就没位置了吗?”醉汉提着半瓶酒壶,望着满堂齐聚的食客,不禁问道。
秦政不认识他,可能是新来者,秦政这几日很忙,家里食客的事多是来福在代劳。
所以秦政看了一旁的来福一眼,来福没有说话,只是悄悄的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秦政便知道,这人估计是有着别人没有的大才,否则这般模样早就被来福赶走了。
“常义,这里。”此人出现后,从未主动开口的罪,居然起身向他招呼起来。
秦政一看越发认定此人必有惊世之才。
于是开口道“先生,位置还很多呢,随意挑一个。”
常义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人,奇怪道“那他们为何站着啊?酒水有毒?还是看不上这的饭菜啊?”
众人闻言,脸色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白邱泽反应最是机敏,只见他撸了下长袖,起身看向身后的站在客厅门外的道门门徒笑道“莫道长,丘仙长,不是让你们早来了吗?怎么这会功夫才到,白某非秦家人就不越俎代庖招待各位道友了,诸位感快寻个空位坐下吧,免得怠慢了秦少爷,这可不是我等道门门徒该有的风度。”
不得不说即便是讲究超凡脱俗的道家子弟,能混到圣子之位的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常义一开口就含沙射影话中有话,白邱泽反应也不慢,见招拆招,一方面涨了秦政的面子,一方面也抓紧了道门的势力。
两人都不弱。
楚柔见状,也未说话,斜眼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各家好汉便老老实实的找了几个空位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