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陆谦思索了一会,定下基调。
“不能让齐王来动手!”一直坐在高堂之上沉默的陆家老祖陆杰民终于开口了,一言鸣重要害。“否则我们陆家很有可能一块被清除掉。”
陆少思不可置信道“阿爷,陛下不会这么做吧。”
“鼎立三足即可,又何须四足?”
陆少思不再说话。
以齐王和陆家的关系,这种事不是没有可能,而是非常可能。
齐国当今那位,可是个心眼极小又死好面子的家伙。
因为齐王记仇所以陆家的日子才如此艰难,不过也是因为齐王死好面子的性格才导致陆家苟活到现在。
陆家想要崛起,齐王的喜恶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爹,您有何谋划?”陆谦询问道。
陆杰民艰难的喘了口气,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胸口的旧伤微微发作,让陆杰民不住的皱起眉来。
陆少思赶紧上前为陆杰民顺气。
“阿爷,好多了吗?”
“不要紧……老毛病了。”
当年边关战事吃紧,陆家为保住家底不被齐王除名,选择与前来进犯的北海巨妖死战,最终陆家两位宗师战死,嫡系一脉人马几乎死绝,陆杰民是陆家嫡系一脉中唯一的幸存者,那一战导致他身负重伤,实力大损,加之为了让齐王相信陆家的诚意,他不顾重伤的身体,带着余下的族人进都勤见齐王,最终导致他落下一身伤痛,实力永远的停留在凝神之境,这辈子都无缘宗师。
“必须……尽快让……秦家动手。”缓过一口气后,陆杰民费力的开口督促两父子道。
“爹,那该怎么做?”陆谦问道。
“增加……秦家的资本。”
“我们做内应……同时联合齐家声讨纪家。”
陆杰民说完稍稍休息了一会又道“小二让你大哥去齐家,让告诉齐家匈奴还有北海巨妖的行踪。”
“阿爷,这么多天过去了,齐家估计早就得到消息了。”
“这是态度。”陆谦解释道“向齐家表面我们的决心,我陆、齐两家若要扳倒秦、纪只能趁现在,一旦北线全面开战,即便齐王有心下手也无力施展,齐家想要崛起摆脱王权的控制,在白宣城站稳脚跟,也只能趁现在。”
陆杰民欣慰的一笑,虽然陆谦的分析还有些疏忽的地方可以补漏,但大局已明,那就够了,陆家家主的下一任接班人总算是成长起来了,不枉他苦撑到现在。
“齐家想要摆脱齐王?不可能吧。”陆少思道。
“我陆家曾经也是齐王一手扶持起来的,可时至今日不也成了齐王的心腹之患?”陆杰民叹了口气道“飞鸟尽,良弓藏,最是无情帝王家,齐家这些年来的小动作和我们陆家当年如出一辙,享受过权利带来的滋味又怎会轻言放弃?”
姜为什么越老越辣,因为他们早已尝遍人世百态,深知人心莫测,对于帝王心术了然于胸,齐家为齐王奔走多年,靠着齐王的恩宠强势崛起,可依旧逃不过卸磨杀驴的命运,因为他们离开齐王太久了,齐王连镇守边关多年的九朝元老的纪家都不放心,一个日渐膨胀的新晋齐家,又怎么可能不忌惮。
齐家家主不是蠢货,他很清楚自己最后的命运,如果说他只是孤身一人倒也没什么。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家早已在白宣城扎下根,门生子弟无数,也曾体验过羽扇腈纶挥斥方遒的洒脱,现在再让齐王一句话让他们放下手中的权利和利益去拼死效命,太难了。
即便齐家家主愿意,其他人呢?
他们怎么可能甘心放弃。
“只是,我不太放心。”陆杰民有些担忧道。
陆谦问“父亲,可是在担心齐家反悔?”
陆杰民摇摇头道“大势所趋,齐家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秦家的麒麟,以他的才智我能看到的他必然也能看到,而且看得更远,我是在担心他最后连我们一块算计了。”
整个白宣城,或者说四大将门中,最令他忌惮的不是纪家的纪妃,也不是齐家的疯狗,而是秦家的君子。
自从那个少年君子进入秦家决策层后,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秦家的实力几乎膨胀了三倍,最恐怖的是,如此高速的发展,秦家却始终没有露出半点疲态和虚浮,没有政界的庇护,没有帝王的恩宠,却挡住了纪、齐两家的觊觎,甚至还隐隐有反噬之像。
秦家的二把手,秦泰严,何等高傲之人,号称秦家的无冕之主,他的命令在秦家甚至比秦家家主还要好使,居然被那少年压得不得不联合外援才敢和对方掰手腕。
最可怕的是,时至今日白宣城都没有几个人清楚那少年对于秦家的影响,坊间只有一个甜糕公子的名号在流传,他仿佛是一头潜伏在深海之中的巨兽,偶尔露出一鳞半爪安慰你,可你始终不清楚水面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恐怖。
如果不是陆家多年经营的情报网让他察觉到秦家这些年的动作有些异常,他都不知道那少年的布局之术到了何种地步。
那个少年对大势的把控,对利益的操作,对人心的把握简直到了神鬼莫测的程度,心智和手段都老辣得不像样。
陆杰民不觉得秦纪两家如今这般模样他一点准备都没有,他甚至怀疑秦纪两家如今这般模样就是那人在做推手,至于为什么,陆杰民思考了很多种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秦家准备吞并纪家。
只是,这可能吗?
陆家如此残破都只是纪家的附庸,纪家时至今日都无法彻底吞并陆家。
强势如此的纪家又怎么可能轻易被秦家所吞并。
“阿爷,咱家恐怕没有什么可以输的了!”三人沉默许久,陆少思开口认真道。
陆家能撑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现在的陆家与其说输不起,不如说没什么可以输的了,光棍汉一个。
朝堂上的老人离致仕也就只差几年的时间,商贸方面已经是被秦家吞并的状态了,情报网固然强大,但那种东西没法直接转换成明面上的力量,纪家吞并陆家也就是这几年光景的时间。
陆家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这次若是赌对了,陆家赚个盆满钵满,输了,也不过是让该来的事早点到而已。
“哎……”陆杰民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如今的陆家仿若海浪中的孤舟,稍有不慎便将万劫不复,可一直趴在船上不去拼搏,那也是死路一条,曾经的弄潮儿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怎能不让人唏嘘“谦儿,研磨,老夫亲自修书一封,明日让思儿亲自送入秦府,记住,务必将其交到秦政手里。”
陆杰民也是个果决之人,打定注意便开始行动。
陆谦应了一声,着手便开始准备笔墨。
………………
时间来到现在。
陆少思带着满腔的委屈回到家里。
陆杰民一如既往的坐在那,老神在在。
“回来了。”
陆少思看着陆杰民不知该如何表态,但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悲愤恭敬道“阿爷,我回来了。”
陆杰民点点头,没有抬眼,淡淡道“秦政如何说的?”
“他没有看信。”陆少思道。
“我是问你他说了什么。”陆杰民对于秦政的态度似乎早有预料并未吃惊,而是继续追问。
陆少思不明白陆杰民到底在想什么,他想问问老爷子,究竟是为什么,让他去出这个丑的,但终究还是没敢开口,只能道“他说,不准。”
谁知陆杰民听到陆少思的话后,猛的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双目中尽是精光,如一头骇人的恶狼般死死的盯着陆少思“你确定他说的是不准,而不是你自己的意思?”
陆少思被忽然暴起的陆杰民吓了一跳,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杰民如此失态“是,孙儿确认,他说的是不准。”
“好好好!”陆杰民闻言,兴奋之情难以言表,如枯木般腐朽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陆少思道“思儿,马上让你父亲飞剑传书给族老,告诉他们纪家嫡子逃婚的事,并让他们务必把事情闹大,拖住纪妃,越大越好!”
陆少思愣住了,不明白都到这一步了为什么爷爷反而决定对纪家下手,没有秦家帮衬,他们如何是纪家的对手啊。
陆杰民见陆少思迟疑的样子,却不急着解释,对于现在的陆家来说,时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他们现在一秒钟都拖不起。
“快去啊。”于是陆杰民再次出声催促。
陆少思见状那还敢多问一句,拱手告退,急慌慌的便朝陆谦所在的阁楼赶去。
而陆谦早已恭候多时,手中的飞剑已注入真气,随时可以离去。
见陆少思赶来,便问道“你阿爷怎么说?”
“阿爷说,告诉族老们纪家嫡子逃婚的事,让他们把事情闹大,拖住纪妃。”陆少思回道。
陆谦了然,对着手里的灵剑画了一道符咒,随后将其送入天空,灵剑如游鱼般在陆家上空盘旋了几圈,随后化作流光,朝着齐国都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明白?”知子莫若父,陆谦见陆少思一脸迷茫的样子,呵呵一笑问道。
“这封信根本不是什么结盟书,而是劝降文,阿爷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少思看着父亲,颇为恼怒的问道。
他感觉自己像个猴,别说秦政,连自家人都把他耍的团团转。
“呵呵,儿啊,这封信从来都不是给秦家人看的。”看着几乎快要崩溃的陆少思,陆谦开口解释“思儿,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事是不能根据表象来评判对错,但有些事,却能通过表象来体会背后的寓意,如今白宣城这样的局面,秦家肯接见你,秦政肯见你,本就是一种态度,这就够了,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甚至于我们说什么并不重要。”
陆少思还是不太明白,陆谦微微思考了一会,又继续道“世家行事如乱世行军作战一样,敌我之间军前叫阵,排兵布疑,各种暗探斥候穿梭,合纵横强各方尽显手段,所谓的盟友并不牢靠,所谓的敌人也不过只是一时间的利益纠葛,你阿爷的信表面上看上去是劝降,实际上是在和秦家谈条件,秦家知道我陆家想要什么,我陆家知道秦家需要什么,两方心知肚明,这是合作的基础,无需多谈,你能进秦家大宅,说明秦家已经应允我们所要的东西,至于其余事,秦家准,我们便拿,秦家不准,我们便松手,明白吗?”
听到陆谦的解释,陆少思更加糊涂了。
陆谦也不生气,只是让他再看看他阿爷写的那方劝降书。
通篇没有呵斥和怒骂,只有秦纪两家撕逼的个中厉害,还算详细。
“秦纪交恶,洛贵人异军突起,如此一来一旦失去纪家的支持,纪妃之位必然不稳,一旦纪妃的位置空出来,我们北境边军在朝势力该如何解决?白宣诸多将门虽有高低盟恶,但多少都有些姻亲,也算是一脉相承,我们秦、纪、陆三大将门百年基业好不容易将这北境恶土改造成现在这般模样,难道要徒为他人做嫁衣?你阿爷在信中写下纪妃对北境的重要性就是想要从秦家哪里讨到纪妃的位置,秦政没有答应所以他说了不准,而不是不愿,或是别的什么。”
陆少思反驳道“可是他连信都没看啊。”
陆谦笑道“这还用看吗?明面上的事,如果秦纪真的开战,秦家有我们做内应封锁纪妃的支援,你说纪家和秦家谁更占优势?”
陆少思认真考虑了会道“纪家最主要的力量皆在军旅,可如今匈奴北下,即便他们有心帮衬也无力回援,而秦家自从占领了北境盐业,实力一日比一日强,在野,秦家的名声也好过纪家许多府中门客无数,若有需要,这些人短时间内也能聚成一股不俗的势力,这样一来若纪家真的失去了纪妃这个口舌,恐怕真的挡不住秦家。”
陆谦满意的点点头。
“可是爹,四大将门中有朝野之势的不止陆家啊,齐家也有人,而且颇得圣心。”
“你能想到这为父十分欣慰,关于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为了防止秦齐结盟,为父才让你大哥昨夜便启程赶往齐府,并且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拖住齐家,绝对不能让齐家人先入秦府。”
“为何?”
“儿啊,两军作战,战机稍纵即逝,盟友之间的选择可能就是谁的使者先一步入帐,陆家先到,那就是陆家了!”
陆少思闻言恍然大悟,可还是有些不明“父亲既然如此,那干嘛不趁着昨夜去拜访秦家,而是要等到现在呢?”
“儿啊,我们陆家对秦家最大的帮助就是内应,你昨夜就去拜访,不是摆明这告诉纪家人,我们准备造反吗?那纪家会不会怀疑我们,一旦我们失去了内应的价值,那齐家可就真能乘虚而入了。”
听完陆谦的解释,陆少思不由的抬起头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被父亲开导了一番,他已经回过神来了,心中那种被出卖的失落感少了许多,但依旧难受,这些大佬做事就是两个字,烧脑!
这就是老阴逼的世界吗?好可怕啊。
陆家刚解决了自家仔的抑郁症,秦政那边已经开始接待第二波客人了。
齐家!
齐、陆两家虽然都是末席将门,但如果真的让秦政选,他还是更喜欢和陆家合作,毕竟陆家要的东西不算多,而且本身没几两肉,下菜都嫌烙牙,最住要的是,单论作用陆家不输齐家,尽管齐家龙眷正浓,在朝势力远远超过陆家,可远水救不了近火,一旦秦纪开战,等齐王的恩宠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还好今天先到的是陆家而不是齐家,这让秦政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因此他在宴会上与齐家使者表现得十分亲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看秦政就要准备送客休息,齐家使者齐飞终于站起来说话了“秦公子,这是齐家家主给秦公子准备的礼物,还望秦公子笑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