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这话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白衣男子,那男子目蕴闪电,面如寒霜,连周围空气也似凝结一半,一看就知是不苟言笑之人。
有认得他的人道:“是齐云山的云公子。”
众人一听倒也释然,两派宿仇多年,水火不容,这是人尽皆知的。齐云山开宗立派不过几十年,人丁稀少,势力也比不上紫云山的三百年基业,但论声望,齐云山是稳压一头。两派的仇隙,要从齐云山未开宗之前说起了。
当时江湖上出了一个武学奇才刘云奇,他天赋异禀,对武学有极深的领悟力,往往一点即通,年仅二十岁便名扬天下,江湖上名门大派莫不想与之攀交,前途堪称无量。他当时正值少年,年轻有为,又未婚娶,许多大派想与之结成姻亲,门庭是宾客如云,往来如织。
这紫云山便是其中之一。当时紫云山掌门有一爱女,长得是亭亭玉立,冰清玉洁,生得是天生丽质,楚楚动人。这刘云奇父母见刘云奇年纪不小,是该成家立业了,只是一直找不到称心如意的,这事也就一直拖着。这时机缘巧合之下,见紫云山掌门爱女温柔得体,是个罕见的好媳妇,越看越心喜,遂起了提亲的念头。这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这家女儿又是大家闺秀,人见人爱,料想刘云山是绝对喜爱的,也不去与他商量,擅自去提亲。那紫云山掌门早有此意,不然何以带着爱女千里迢迢赶赴刘家?说是拜访,实有许配之意。双方家长情投意合就行,关后生小子什么事?难道父母会害了自家子女么?当下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两家喜气洋洋,阖家欢乐,不在话下。
临近婚期,就等刘家来迎亲了,那刘云奇是事后才得知此事。因不满包办婚姻,竟然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不知所踪,转眼间喜事变成了丑事,两家在江湖上闹了一个大笑话。人家不明就里的,以为紫云山的掌门之女长得有多丑陋,把新郎官给吓跑了。两家也因此由亲家变成仇家。紫云山受了奇耻大辱,怎会善罢甘休?想要报复刘家,毕竟也是受害者,一肚子怨气就撒在刘云奇身上,誓言上天入地,也要生吞了刘云奇。只是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多方打听无果,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又二十年,销声匿迹多年的刘云奇突然现身,不借助任何势力,孤家寡人,在齐云山开山立派,广收弟子。多年仇敌终于现身,还公然开山立派,这不是挑衅么?此举气坏了紫云山门人,纠集人手上齐云山闹事。在齐云山开派的大喜日子,紫云山派了十名当时的好手与之对战,结果无一例外,连连战败。这下刘云奇名声更噪,有更多人慕名而来拜师投艺。时隔二十年,紫云山技不如人,栽了个大跟斗,只好就此罢休,再也不敢提起往事,只是两家弟子见面,如仇人一样,分外眼红。
那云公子叫云寒枫,平时冷冷淡淡,不喜言语,因此又有人叫他“冷如风”,齐云山以剑术见长,其剑法重在“轻盈”二字,和紫云山的掌法“飘忽”倒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冷如风”云寒枫年纪虽轻,也是个使剑的行家,据说已将齐云山的秘传剑术领悟贯通了十之八九。
那顾子明听到“弃之如敝履”五字,知道说的是那桩逃婚糗事,虽说谁是谁非,新娘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样奇丑无比,几十年了早有公论。但掌门人爱女被人遗弃是千真万确的,这事也一直成为紫云山门人的心头之病,是说不得的。顾子明被戳中痛处,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果然短暂沉默后,就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当年丑闻,并时不时的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这事关师门荣辱,不干己却胜于己。是可忍,孰不可忍?顾子明脸色阴沉的道:“常听人说云公子是性情冷淡,故不喜言语,今日看呐,传言不可尽信,我看是云公子嘴巴臭得紧,怕熏到人,所以才少言少语的。”说完话还作势捂着鼻子,那意思是说这么远了我还闻得到,其臭可想而知。
本来这里人多,顾子明不便撒野,是以这几日一直装作看不到他,恰好那云寒枫也是个冷冷淡淡,乐得清静之人,两方这些时日一直相安无事。现下有人大大夸赏紫云山,况且是在齐云山云寒枫面前,那言外之意是说齐云山剑法不如紫云山掌法,云寒枫不如顾子明,年轻人争强好胜,云寒枫怎受得了这口气?忍不住出言无状,羞辱一番。
那顾子明年轻气盛,见对方欺在自己头上,要是不为所动,传了出去别人还道他紫云山是缩头乌龟,被人羞辱了还不敢出头,几十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云寒枫因寡言寡语,生性冷淡,论胡言乱语,嘴巴没有顾子明利索,说不过他,杀气腾腾的吐出一个“你......”字,至于“你”什么,就接不下去了。那顾子明接口道:“你什么你?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了,不然何以你一开口,众人纷纷后退?”
早在顾子明出言反讥之时,隔着两人的几张桌子立马人走座空,那些人有的退在远处,有的和别人挤在一桌,不约而同的心想有好戏看了,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场剑拔弩张,两派世仇已经针锋相对,知道一场争执在所难免,很可能演变成一场搏斗,其他人也纷纷后退。江湖打打杀杀,比武切磋,纯属正常,事情还没到一发不可收拾之地步,所以暂时无人劝和。有好事之人兴奋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想借此机会,见识下两派武功,大开自己眼界,也算不枉此行了。
云寒枫冷着脸道:“哼,好把式不在嘴会说。”一句话堵了顾子明的伶牙俐齿,不由令人对他刮目相看。
顾子明道:“意思是想动手了?”
云寒枫道:“还怕你不成么?”两人怒目相视,谁也不肯示弱,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却说李君圣从始至今,只闻江湖轶事,不见附庸风雅,疑惑不解:“往常此等酒社诗坛,应该是三句不离本行,人人吟诗作对,个个谈古论今,今日怎的这般奇怪,说的都是些门派武功,江湖仇怨?”向少风望了一眼,少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不解。正想间,只觉周围人群异动,抬头一看,不知为何,中央几张桌子的人群一扫而空,位置稍偏的人也似有意似无意的往后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甚觉奇怪,依模样看,似要打架,心中不安,问袁萍儿几人,道:“怎么回事?”
赵荣之努了努嘴,道:“要打架了呗。”当下,长话短说,轻声向李君圣说起两家的陈年旧怨。
说毕,李君圣道:“原来如此。”又道:“此事真是荒谬,冤家宜解不宜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苦念念不忘。两家应该摒除成见,各让一步,和平相处。一直这样打打杀杀,你怨我,我恨你,真不知何时方休。哎!”
赵荣之道:“李兄大度,不过这关乎门派尊严,岂能说忘就忘,说让就能让的。要是真那么容易,世间哪来这许多仇杀?”
李君圣道:“颜面事小,存亡事大,能容小人,方成君子。两派若再这样斗下去,积怨多年的心病早晚会一朝爆发,到时候这个拉亲朋,那个唤好友,双方人马兵戎相见,真枪实刀大杀特杀,届时死伤何止惨烈,真乃人间不幸也。”他虽不是江湖中人,也知江湖中事,这等事体,听家中各位叔叔伯伯说过不少,每次听完,都悲天悯人的长吁短叹,叹天地之广,怎奈人能如此气小。
袁萍儿点头道:“李公子所言极是,当初包办这茶楼,目的就是为了让各方侠士交流武功心得,品江湖轶事,论各方豪杰。也没考虑到会有人闹事。现在看来,今天顾子明和云寒枫能打斗,明天赵钱和孙李也可以如此了。”
李君圣闻言变色,战兢兢道:“怎的不是讨论诗词歌赋吗?”袁萍儿等人怪异的看着他,一齐摇头以示否定,人人身怀武功,个个刀枪棍棒,满嘴江湖事,一身英雄胆,虽是斯文相,却是尚武人。如何就是崇文守法之人了?
李君圣一惊非小,顿时哑然失声,以为进入风花雪月处,谁知坠落腥风血雨地。他平生最深恶痛绝的就是动手动脚的江湖打杀了,与他恪守的斯文礼仪,信奉的儒家学说全然相反。在他眼里,江湖武夫和野蛮人毫无分别,都是一群不知礼仪,只会厮杀的法外之徒,就连自家父亲,几位世叔,动起火来,同样是伤人体肤,分生判死,毫无顾忌,全无宽容,这是半点也不能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