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个丫鬟!
此刻,她早已换了一幅装束,青纱紫帔,长裙风摆,擎一只油纸伞,背一幅水墨画,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飘飘欲仙。
“你就是方沁歌?”
她的眉宇间闪过一丝诧异,淡淡的道:“这个名字,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了。”
“你的心,还痛么?”苏潇轻声问道。
“不,早已经不痛了,很多年前,就麻木地没有任何知觉。”她反问道:“这痛,你可懂么?”
苏潇点点头,道:“懂得!如果不懂,又怎么能从中醒来。”
“或许,你也经历过和我一样的绝境,可毕竟从中走了出来,而我却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不,还没有,我也没有真正解脱出来。不同于你的是,我可以让自己不再深陷下去,努力去寻找答案,努力去了结这一段因果。”
她痴痴笑了起来,忽然见好似疯狂了一般,道:“你也曾切身体会过我的每一分痛楚,难道你还认为我有别的答案可以追寻么?我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女子,天真地还相信这世间有真情而已。”
“你错了!”苏潇沉声道:“我在经历那一切的时候,怨气只在最后一刻才爆发出来。当时不觉得,可现在我已经变成一个局外人,一个旁观者,才忽然发现了许多事情。”
“是我害死了我的亲生父母和全镇的百姓,这无可辩解!”
“你太高估了自己,也把这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你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千金小姐,不曾修习任何的道术仙法,纵然对那男子怀有再大的怨念,最多也就是怨思难消,伤了自身而已。一个寻常人的怨念再大,有则么可能将整个镇子的生灵尽皆杀死?可事实呢,你的怨气完全爆发出来,而且增长了何止千百倍,一夜将整个镇子化为死城,你可曾想过这需要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做到?”
她迷茫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起色,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
“而且,整个事情中处处透露着诡异,我深陷其中时也没有觉察出异样,却能感觉到似乎遗漏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现在回头细想,才猛然明白过来。”
“什么事情?”
“琴!”
她的心底,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突地一跳。
是啊,是琴!
那天,她弹了一夜的琴,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满腔的怨念悲愤,连吐几口鲜血,死在高台之上。她的神魂怨念不散,不愿离去,依附在一张画上,变成了一只“画魅”。
她曾在小镇里独自呆了好多年,多年来几乎没有几个人再来过小镇。
可是,自从那次她离开高台,就再也没有留意过那张古琴。
她努力地想,却忽然发现,在那之后自己竟然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张古琴一次!
琴,去哪里了?
恐惧!这种感觉已经太陌生了,可此时她却再次真真切切感受到它的存在。
她闭上眼,试着让自己回到那个时候。
推开门,破败的院落里长满了枯草,满目荒凉。
穿过天井,父亲独自坐在那把木椅上,神态安详。不远处,母亲倒在一颗枯死的老树下,一脸死寂……
高台已塌,弄堂已毁。她再次走过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只希望能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她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丝暖意,猛地睁开双眸,道:“纵然真的别有原因又能如何,他们毕竟还是因我而死!”
苏潇突然走上前,扶住她的双肩,道:“我们修道之人,讲究善恶轮回,遵循因果。你的‘果’,早已结下,难道你不想去知道其中的‘因’么?前尘往事已经逝去,唯有当下才是值得珍惜的。”
她凄然道:“善恶轮回,遵循因果?你也是身陷恶局之中的人,你跟我说这些话却又如何让我信服?”
“世间千百相,唯有一相最难勘破,那便是‘我相’。我看不透自己的局,却能置身于你的局外,比你自己看到的更多。相信我,待此间事一了,如果我还能留得性命,我便帮你去了结你的因果。”……
水蓝色的大阵也消散了,一个纤细的身影从空中落下,散发着淡淡的冷意。
掌中一道光华闪过,那卷画卷已然不见。她走回本阵,也无甚欢喜,躬身向玄天傲和太微真人行了一礼。
玄天傲点点头,太微真人道:“那画卷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日后我会和你详谈此事。”
五阵已破其四,可唯有余下的一阵最是让人揪心。
这已经过去七八日了,那片土黄色的幻境依旧毫无动静,也不知大正遇到了怎样的事情。
“诸位道兄,五行逆天大阵已破其四,大略也就算是全破了。”黑面老妖打个哈哈,道:“大愚禅师,实不相瞒,这五阵的每一个阵中都有一个守阵之物。火阵中的是一滴上古神血,金阵中的是彼岸神钟的摩影,木阵中的是藤妖之芽,水阵中的是画魅,而这‘土境’的守阵之物……有些特别!”
悲天悯人的老僧古井无波,缓缓说道:“是神宗留在饮血流中的那件事物吧!”
风白鹤道:“大师所料不错,正是‘涅槃残篇’!”
“无耻妖邪,这般歹毒!”大嗔怒喝道。
“大嗔禅师何必动怒,‘涅槃经’是世人都觊觎窥伺的宝物,自从当年涅槃经的正本被神山方丈焚毁,神宗前辈所留下这卷残篇就成了旷世瑰宝。如今我等将之归还普陀山,乃是完璧归赵,莫大的功德啊!”
“师弟,莫要和他们争辩,大正若能过了此关,日后的成就绝非你我可比,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大嗔一甩衣袖,怒气不减,却也不再争论。小辈们不明其中梓密,忍不住询问。大拙沉声道:“涅槃经原是我普陀山的镇山密卷,可普陀留有遗训,非大智大能之辈不可参阅!千百年来,我门中偶有奇才,修行有成,便取来翻看,可十之八九,观之一眼便如遭雷击,三毒六欲,七情八苦横生,佛心不稳,就此不再看第二眼。直至四十多年前,门中有一绝顶聪慧之人,竟然将至翻阅个遍,乃至最后烂记于心也未有不适。”
“我派先辈闻之大喜,以为终有才情绝艳的弟子能参悟此经,得证大道。那弟子确实是聪慧绝伦,得此经后,道法精进,一日千里,不过寥寥数年间就赶超前贤,成为千百年来的普陀第一人!之后偶有一日,他忽有所悟,就在后山的山洞之中面壁打坐,可未曾想他这一坐就是整整七年。”
“七年间,方丈严令弟子不得打扰,合派弟子无一人与他接触。期间,他所在的山洞中曾有数次出现异象,有时是七色圣光环绕,如是佛陀菩萨登临;有时魔啸连连,好似修罗现世;更有时天地交轰,阴阳逆转,昼夜颠覆……终于在七年后的一个夜晚,竟然出现日月同时出现,相互交辉的情形。”
“当时已说不清是夜晚还是白昼,众人却都明白,那弟子即将行功圆满。没过多久,仿佛是一声开天辟地的巨响,他所在的那座山峰竟然从那山洞处炸开,整个山体都被可怕的神力化作齑粉。滚滚的烟尘中,就看见一个全身赤红披头散发的身影在高空中狂舞咆哮,神情狰狞,全无人色。那身影无比消瘦,干枯的只剩下一层肉皮。只是紧接着,他一抖身,张口就吸纳了磅礴的日月精气,整座后山的生机也被他掠夺吞噬,方圆百里之内,草木竹石,兽虫花鸟,无一例外全部枯死!”
“见此情形,门中的前辈顿时醒悟,那弟子已然化魔。当下一面护着修为不足的后辈弟子离开,一面冲上半空,想要将其镇@压。怎奈‘涅槃经’着实可怕,那弟子虽是刚刚魔化,精气不足,一身道法仍旧通天彻地,非人力可敌。一番大战,普陀山竟有一位长老被其击毙,即便如此,终究还是被他逃了出去。”
“收拾完残局,众长老悔恨不已,神山方丈更是愧疚万分,一怒之下将‘涅槃经’焚毁。更是一面传讯其他正道,要他们小心提防,一面遣出门中精锐,追寻那弟子的下落。可是之后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一个月后,忽然有一条讯息传来,魔门四大门阀之一的饮血流的宗主杜成乾,竟然被一个神秘人物所杀,而那个人竟然凭着一身旷世修为镇住了整个饮血流,成为新的饮血流宗主。神山方丈他们听闻,知道必然就是那个弟子,得知他竟而与饮血流掺和在一起,更是担忧。”
“可是担忧终归是担忧,普陀山也不敢冒然和饮血流开战。而那弟子归入饮血流后,也没有什么恶举,几位长老也就只好盼着他是善心未泯,仍旧保有着一丝善念。这般又是过了三年,三年后的一个早晨,一个突如其来的传讯却惊动了整个九州,由此开始,普陀山也就陷入了对涅槃血魔无尽的恐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