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骨头汤盛好了吗?”
“好了,好了。”小玉麻利的盖好汤盅,端着食案跟上西楼。
自从顾宵为救西楼受伤后,西楼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做梦都总是会闪回当时的场景。
那比成人腰还粗的房梁砸过来的时候,自己脑中一片空白,脚像生根一样呆立在了当场,而这时顾宵的出现就像一堵高墙挡在自己身前,用后背和肩膀硬生生的接住那根砸向自己的房梁。
瞬间西楼就听到了那种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木头上的火又烫伤了顾宵整个后背,晕过去时鼻腔里冲击而来的血腥味和皮肉的焦糊味让西楼感觉到现在还充斥在周遭。
“姑娘,今日奴婢送早膳时看着顾大人的伤势和气色都好了许多,听大夫说再过两日就没大碍了。”
小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西楼的神色,这几日因为顾大人的伤,姑娘内疚得吃不好睡不好的,又瘦了许多,也不知道这样安慰她能不能让她安心些,自己本来就嘴笨,说话又不讨巧,偏偏这节骨眼嬷嬷的老毛病又犯了,也没法时时在姑娘身边。
“那就好,对了嬷嬤寒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本来说想过来陪着姑娘,奴婢说姑娘不让这才回去休息的。”
“做得不错小玉,她年纪大了本不就该整天这样东奔西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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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西楼命小玉先退下后,看着顾宵将汤喝完西楼才开口说道“走水当天阿护他们曾被一群黑衣人故意引开,所以才给了人可乘之机,但到现在那群黑衣人他们还是没有查到任何线索。”
“不用查了,当时客栈中有内奸,不揪出此人我们什么也查不出来。”顾宵搁下汤碗摇了摇头,意思让西楼不用再做无用功。
“你的意思是…风雨楼?”
“他们肯定也参与了其中,但内奸不是他们,江恒查过当晚他们并没有离开过客栈,但并不排除他们还有人在暗处。”
“……内奸是我们的人!?”
“更准确的来说是你的人”顾宵换了个坐姿倚靠着床头看着西楼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怎么会!”西楼反驳道“除了阿护他们剩下的人都为杂役根本不会武功,而且能自由进出我房间的只有小玉和嬤嬷,以她们两人的力气想要钉死所有窗户至少也得一个晚上,这根本不可能。”
顾宵并没有解释这些而是转而问道“当晩你是被浓烟呛醒的是吧?”
“对,你怎么会知道?”西楼皱眉这么细小的事自己可根本没跟顾宵说过。
“你浅眠,若正常情况下发生走水,众人奔走的嘈杂声中你不可能不被惊醒,除非……”
“被下了药。”难怪自己房间的窗户被做手脚时自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难怪大家都能逃出去就自己被困在了里面。
原来连自己的最亲近的身边人都无法信任,都各怀鬼胎吗。
见西楼她垂下毛茸茸的小脑袋,顾宵有些手痒总想上手揉两下,安慰一下她,但抬起的手掌在她头顶上方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需要帮忙吗?有些事不想面对可以交给我。”
西楼低着头咬着下唇沉默良久,剔骨除肉这种事对谁来说都是痛苦万分的,何况自己因为失忆的缘故对身边的人都有些过于依赖和在乎,太在乎某个人或某件事就会产生执念,消除这种执念才是真正痛彻心扉的。
“不用了,人的有些东西若不去经历些事永远也无法改变。”
西楼抬起头,微红的眼眶让顾宵眼神暗了暗,转而又说“顾良夜,我还有个不请之请,若真到时能不能…”
“你想让我留那人一命?”西楼刚一开口,顾宵便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西楼点点头,看来她已经大概猜到是谁了“那人可是在想着如何杀你。”
“若真要致我于死地,直接在三楼放火我将逃无可逃。”
顾宵无奈,叹了口气“客栈的事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大同官牢里的那两个人,现在于竹清和谷明一死一失踪,线索已断,这个内奸很可能也是李党的人,我自然不会要他性命。”
“谢谢。”西楼抿了抿唇,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对于顾宵答应的事自己总是能很轻易就会全意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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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一处偏僻的小道上,一群人护着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内元峯和谷明两人相对而坐。
感觉到马车停下元峯先开口了“谷先生,元某也只能送先生到这里了,再往后的路先生可得自己多保重了。”
元峯离上次见谷明也只是几日之隔,但就短短几天的功夫谷明已苍老憔悴了许多,眼下的青影很重,即使重新梳洗过一番依然掩盖不住他那萎靡的神色。
虽然身上只穿了最不起眼的粗布麻衫,谷明依然直了直腰板,整了整衣袖朝着元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俗礼。
谷明心里很清楚若非这次元峯及时把自己救出来,那自己的下场会比于竹清惨上百倍。自己说白了只是个书生,锦衣卫的那些手段别说试一试,即便多看几眼也坚持不了多久。
自己身上背负的秘密远比于竹清多的多,顾宵很明显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而一旦自己受不了刑招出点什么,最后不但是自己,就连身在京城的一家老小也全部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元大人,您的大恩大德老朽铭记于心,若日后有用得到老朽的地方大人尽管开口,老朽定肝脑涂地!”
元峯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见谷明行大礼忙双手扶起了他“谷先生言重了,在下说过先生曾经的劝解之情元某定不会忘,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机会。”
谷明抬起头,看向元峯的眼神闪了闪,心中已了然,本来严肃的神色也慢慢放松了下来,隐隐还有些喜出望外的感觉“看来之前老朽的提议大人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元大人放心,您的意思老朽定会传递到,就是不知大人将何时动身回京?老朽也好做回东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啊。”
这次大同府屯兵之事已然败露不说,自己还被当场捉住,虽说得以及时断尾求生,但这“断尾”的损失可是真真切切的算到了自己的头上。
等回到京城上面怪罪下来,就算看在之前的功劳上勉强能饶下自己一条命,今后的日子怕是会如履薄冰,还有那些平日里跟自己有龌蹉的同僚也定会让自己不得翻身。
但现在不一样了,元峯可是上面早早就想拉拢的对象,奈何没人敢啃这块骨头,现如今却轻而易举地被自己拿下了。
要知道拿下元峯可不仅仅代表打通了一半的锦衣卫,他背后站着的可是真正手握重兵的元大将军,在这些面前大同府那些个散沙流寇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此谷明的心情大好,原本憔悴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元峯见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没有推迟谷明做东的事,很显然这顿饭便是谷明作为中间人给两方做引荐的意思,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罢了。
“不瞒先生,元某回京的事宜还得再推迟几日,先生也知道,这次因为大同流寇一案陛下将跟于大人有牵连的大小官员全都撤了,昨日陛下来信说让元某在此迎接一下各地新委派过来的官员,也好领他们熟悉熟悉。”
“…原来如此!”听到这些谷明看向他的眼神又亮了些“如此重要的差事元大人自然是要多留些时日才是,那老朽就在京城等大人的消息了。”
元峯笑着点了点头后就下了马车,一旁两名乔装成普通车夫的锦衣卫朝元峯行了个礼后便一前一后跳上马背,护着马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