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动的烛光在走廊的墙壁上打下斑驳、摇曳的魅影,死气沉沉的空气里回荡着让人不安的脚步声。
菲尔德踩着梦游一样的步伐,默默地在心里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地精所承诺的“信任”和“欣赏”无非都是用来麻痹对手的蜜糖,这一点他早就得到了警告,但身后那个影子一样的男人......
矮人无数次地尝试和身后的那个男人套近乎,但对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搭理他一句话,那张冰冷的脸像面具一样面无表情。
“你不会说通用语?”菲尔德有些生气的想。不过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现在的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没有必要和屠夫再起争执,不然,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两人就这么气氛僵硬地走到了盥洗室门口。
“你先进去,矮人,我会在外面等着。记住,你只有一支烟的功夫。”男人转过身去,把一支烟塞进嘴里,点上火,慢慢吸入那让人镇静的芳香。
菲尔德在还算宽敞的盥洗室里环视了一圈,发现整个房间里可以利用的东西少之又少。不过又仔细一想,如果在盥洗室里找到了刀剑或者毒药之类的东西,才更加让人不安吧。
采光用的窗户离地面大概是个两三米,如果有东西垫脚的话,摸到它并非难事。
矮人把角落里的一只矮脚凳搬过来放在了墙角下,踩上去把窗户推开了一大道空隙,看上去能让自己的身子勉强通过。微凉的晚风从缺口一齐涌进屋子里,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胖乎乎的鼻子因为受不了刺激而打了一个喷嚏。
“耐普图隆保佑,希望这招能奏效……”
菲尔德从靴子里拔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闪身躲进了门的死角,屏息等待。
“结束了吗?”门外传来了机械的声音,但回应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矮人?”声音又一次响起,伴随着粗暴的敲门声。好歹这一次,声音里多少听出了一些情绪。
“干......”
菲尔德听见了一句低声的咒骂,紧接着,门外等候的那个男人开始用肩膀连续撞击木门。矮人只有在心里祈祷房间的隔音效果足够好,希望这番骚动不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啪,门闩不堪其苦,从门框上掉落,屋外的人也得以借此一览房间的全貌。
“该死的矮子……”男人小跑着靠近了窗边,探出头去四处张望,毫无防备的把后背暴露在了菲尔德刀刃的寒光之下。
一切都在照着计划进行,就像指针照着表盘走一样。
矮人像幽灵一样地从门后飘了出来,没有发出一点动静的,悄悄绕到了猎物身后。他出奇的冷静,在心里萌生出杀意的一瞬间,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
漫天星轨之间的“白女士”和“蓝孩子”成了男人看到的最后一抹景色。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来,他就眼前一黑,仰面倒了下来。
“这可是你逼我的,变作了幽灵可千万别来找我。”矮人一边把鲜红的刀刃在男人的袖口上擦抹干净,一边对着那双混沌无神的眼珠喃喃自语。
心中的不安和紧张,此时全部化作一声长叹,跟随着从肺里吐出来的空气一起,烟消云散了。
“好了,那么接下来......嗯?”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摇曳的烛光,正朝着矮人的方向走来。
莫非是刚才的撞门声引起了他人的注意?想要把地上的尸体给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要是在这里被抓个现行,菲尔德就算有八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得藏起来。嗯,没错,必须藏起来。
矮人一个翻滚,又把自己挡在了敞开的房门后面。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然后是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和一阵讶异的吸气声。紧接着,脚步声的主人开始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开。
看来对方只有一个人呢,而且身上没有金属撞击的哗啦声,是个冒失的胆小鬼。绝对不能让他去警告其他人,只要自己出其不意......
菲尔德赶紧从门后冲了出去,一下子扑倒了那个瘦小、弱不禁风的背影,把刚刚开过荤的匕首架在了来人的喉咙上。
“不,先生,求求你,我什么也没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影带着柔弱的哭腔恳求着。
这个声音很熟悉,仿佛以前听到过——
矮人这样想到。
“黛丝?怎么是你?”菲尔德赶紧把只穿着睡袍的黛丝·柯尔达给拉了起来,两人都没有想到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会。
“菲尔德先生?”女孩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水,试探性地用纤细的手指划过矮人那饱经海盐侵蚀的脸颊,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真的是您!”
黛丝紧紧抱住疑惑不已的菲尔德,甚至使他感到了疼痛。“我还以为自己刚刚就要死了……”女孩一边哭泣,一边像孩子抱住父亲一样吐露自己的心声。
菲尔德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弱的问道:“你在这儿干嘛呢?”
女孩放开了他,用双手在自己哭肿的眼睛上用力揉了揉:“自从马格罗先生和他那帮凶神恶煞的朋友们来这儿以后,我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要有一点儿细微的响动,都会把我吓一大跳。
“我刚刚听到盥洗室的门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所以才下来看看。如果又出了什么乱子,不愿意对朋友发火的太太就会迁怒我们这些下人……”
听她的口气,马格罗这帮人最近可真是为屋主人添了不少麻烦。不过就凭他们的性格,这倒也不是意料之外的故事。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下来会碰见什么危险吗,如果有个万一......”矮人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没有戒备心的姑娘,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女孩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天真地摇了摇头。
黛丝·柯尔达只穿着一件轻薄的蕾丝睡衣,金栗色的长发慵懒地散开,搭在肩头,掩映着像人偶一样精致的五官。洁白、修长的四肢从让人遐想的衣料下伸展出来,挺拔的胸脯在随着呼吸上下起伏。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不断向周围辐射着活力与魅力。
“我以为你上次已经吸取了足够多的教训了......”矮人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这些家伙不会比你在酒馆里碰到的那些无赖更高尚。”
“不过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倒在盥洗室里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菲尔德简短地把事情经过和黛丝说了一遍。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来说,他们今天经历的一切简直是可以用“荒诞”来形容,比她读过的任何一部小说都来得离奇曲折。黛丝惊讶连连,难以置信地用手捂住了脸。
“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人呐,有时候就是会做出野兽的行径。”菲尔德摇了摇头。“好了,孩子,我还有些正事要做。现在,回到你的房间去,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明白吗?”
黛丝擦干了眼角的泪花:“请给我一个帮助你们的机会,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绝对不会推辞。”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躲进你的房间,安全地撑过今晚,明白了吗?不添麻烦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可是......”
“没有可是。”矮人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唐娜太太对你有着养育之恩,不管怎样你都应该和她站在一起,而不是帮助两个外人把她家里搅个天翻地覆。”他把双手摁在了女孩的肩膀上,“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接受你的帮助。”
“我......我明白了,祝您好运,善良的先生。”黛丝发抖着向楼上的房间走去。“请您替我,向您的那位朋友转达黛丝·柯尔达的哀悼。”
目送老朋友离开以后,矮人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茶室门口。他从腰包里取出来一节从克莱尔那里讨来的草药混合物,据说点燃以后可以迷翻几头裂蹄牛。虽然生效时间比较长,但要对付一群熟睡的,没有防备的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他划燃一只火柴,点燃了手里那节难以名状的东西,从门缝里扔了进去,缭绕的紫烟迅速就填满了房间。
菲尔德从怀里掏出来一副头巾,遮住了口鼻,过了好一会儿,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男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除了还在呼吸之外,同死人无异。即使是给黛丝一根缝衣针,也能轻易地了结他们的性命。但是矮人不想为了多余的工作弄脏自己的双手。
他取回了自己的装备,又把马格罗私人小队的武器全部搜罗到了一起。药效还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足够他们做几个好梦的。等到他们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而在此期间,就算是加农炮在耳边爆炸他们也不会醒;就算是暴风城再次被攻陷他们也不会醒;就算是被巨魔活活烹杀他们也不会醒。
现在,该去找莫瑟了。
等到矮人背着一身沉重的金属进到地下酒窖的一瞬间,一股浓郁刺鼻的酒精味就扑面而来。
整个酒窖已经乱作一团,就像是有二三十恶魔刚刚在这里打过架。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倒着两个男人,他们的周围被鲜艳的液体染成了玫瑰花丛的颜色。狼人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望着眼前的一切,一脸的迷茫,不知所措。
“天哪,莫瑟。”菲尔德忍不住爆发出惊叹。
“嘿,我可什么都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