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艾尔文森林有着一种不同于以别处的诡谲氛围。她沉稳、安静,远离文明璀璨的灯火,不为人情世故所感染,默默地固守着经年的芬芳与孤独,仿佛时间也为她驻足。
薄雾飘绕,枝条袅袅。这片森林就好像是一杯外表平淡如水的烈酒,因为岁月的沉淀在林木之间赋予了内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森林是活着的。大多数人却常常因为对于生命的定义而忽略这一显而易见的事实;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微风吹拂树叶的声音。
但克莱尔·星歌显然不能被简单地归属于大多数人。这个刚刚过完她三千岁生日的暗夜精灵,在耳朵还没有长到十厘米长的时候,就因为自己那与生俱来的自然亲和力而被选入塞纳里奥议会,成为了一名为数不多的女性德鲁伊。
德鲁伊们比普通人与植物和动物王国有着更加紧密的联系,而克莱尔·星歌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能感觉得到自然在向她歌唱。这是一种其他德鲁伊难以望其项背的联系,是一种类似孩子和母亲的联系。
欢愉的曲调会充盈她的胸膛,悲怆的曲调会打击她的心房。她就是这么一个情感丰富到泛滥的女人。但是那一部分情感的倾注对象,绝对不包括矮人在内的高等智慧生物。
现在,这个女人正面临着独自执行任务以来最严苛的挑战。
一只肌肉健硕的夜刃豹快速穿梭在林木的掩映之间,化身成一道紫色的闪电。在与卡利姆多隔海相望的东部王国能看到这样一番景象,想必是谁都会觉得奇怪吧。
夜刃豹的背上没有放置鞍具,光滑漂亮的紫色皮毛上也不加任多余的装饰。种种迹象表明,她并不属于某个特定的主人,而是全然跟随着自己的意愿而奔跑的自由的野兽。
野兽在松软的泥土上奔跑,向着某个约定好的地方快速地抻动着四肢。
在森林的某个地方,一个矮人正全然不知的背对着全卡利姆多最危险的捕食者之一,朦胧的月光勾勒出他和她的轮廓。
夜刃豹本能地压低了身子,踩着幽灵的脚步,匍匐着慢慢接近那个足足比她矮了半截的人形。
矮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一半是因为冷,一半是身体对背后紫色影子带来的压迫感做出的本能反应,也就是幸存者在身经百战后锻炼出来的直觉。
但是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头。野兽不自觉地在心中发出一阵窃喜。
一步,两步......夜刃豹的尖牙已经可以轻易地咬住猎物的脖颈。
“我还以为你和你朋友的感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刻,还在想你今晚也许不会来了呢。”野兽用她的发声器官绝对不可能发出来的声音说。
矮人几乎是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的同时转过的身子。
“麦格尼的胡须啊!”眼前这幅怪诞的景象吓得他脱口而出。
野兽摆了摆斗大的脑袋,前爪往前踏了一步。
她在喉咙里低吟了两个小节的咒文,奔腾的魔力开始向她身边靠拢、凝聚,连周围的景色都为之扭曲变形。
在矮人讶异的注视下,那对孔武的,毛茸茸的利爪转变成了淡紫色的纤纤细手,一个身材曼妙高挑的异族美人褪去了野兽的形骸,傲立在瑟瑟晚风之中。
“麦格尼的胡须啊……”矮人惊讶的又重复了一遍。
事实上,德鲁伊们从来就具有变形的能力,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更乐意居住在远离“俗世”的地方,进行他们隐秘的研究和学习。
鲜有德鲁伊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克莱尔·星歌淡蓝色的眸子侧视着一边的矮人,表情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
“怎么了,炉火先生?”
菲尔德还没有从过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于德鲁伊精通变形这件事他早有耳闻,但道听途说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自己毕竟是一个与奇迹无缘的普通人,魔法也从来不肯轻易展示它的威力。
“炉火先生?”
精灵轻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四下无人的森林一隅格外的清晰。
“啊,不。没什么。”菲尔德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他的脸有些红,是在为刚刚自己的窘态而耿耿于怀。
“哦?”精灵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那副表情就好似一只玩弄食物的大猫。
“所以,咳咳,怎么称呼?”菲尔德干咳了两声,岔开了话题。
“克莱尔·星歌。”精灵大方地伸出了手。
矮人看了看她手指修长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
“菲尔德·炉火先生,事实上,你的情况我已经在那次宴会上听得一清二楚了。”她莞尔一笑,“希望女主人不会介意我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弄脏了她的地毯。”
“我猜你应该不是为了莫瑟那件事,专门跑到一个陌生人的宴会上找我的吧?除非你未卜先知......”
菲尔德顿了顿,毕竟眼前的这个女人都可以把自己塞进一只夜刃豹的身体里,如果说她真的能未卜先知,自己也不会太过惊讶。
“你不会真的会占卜预言什么的吧……”
精灵好像没听见似的,并没有理会他的第二个问题。
“我本来一直都在追踪那个自称埃尔斯特瑞斯·橡木的男人,撞见这桩事纯属意外。”她叹了口气,“如果你的故事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成分,那就表示我们有大麻烦了。”
实际上,菲尔德从来都没有对故事进行艺术加工的天赋。
“近来我也听闻过牲畜失踪、在兽栏里被吸干血之类的传闻。养殖过程中造成些微的损失本来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最近这样的意外发生的似乎有些过于频繁了。”精灵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我猜这意味着最近这附近跑来了一个胃口特别大的家伙。事实上,我这几天来搜集到的证据和你的故事都佐证了这一观点。不过好在除了部分家畜没有出现其他的受害者,也没有多余的目击者.......”她停了一会儿,观察着菲尔德的表情。
“从这一点上来说,你朋友的隐匿工作倒还是做得不错,这倒是为我们省了不少事。”
“这种怪物,那种诅咒......到底是什么?”
因为德鲁伊们从来没有兴趣跟外界讨论他们的教会历史和自然知识,因此世人对于他们的事情知之甚少。
菲尔德对于类似知识的了解也不过是来源于荒诞的乡野传说。
刚刚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精灵精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的表情,仿佛他们正在讨论的是某个常识性的问题。不过这种表情只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她恍然大悟,自己现在的交谈对象并不是昔日的同僚。
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相信你也注意到了你朋友明显不同于其他野兽的外表,这和一般人所熟知的变形术和妖术全然不同。我们称呼这些被诅咒者为狼人(Worgen)。这种恶毒诅咒诞生于德鲁伊法术的滥用,孕育自渴望征服强大力量的狂妄与自大……”
她的脸上写满了悲伤,忧郁的眸子望穿时间,把思绪带回到很久以前。
“曾经,我的族人和萨特在卡利姆多大陆进行了一场残酷的战争。在这期间,有这么一群德鲁伊使用了一种强大却难以控制的变身形态,渴望为敌人带来狼神戈德林的愤怒和神威。拉莱尔·焰牙,他是主张者,也是领路人。在他的领导下,使用这一禁术的人越来越多,即便是大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曾经对此明令禁止。
其实并非是第一个品尝这一强大力量的德鲁伊。早在很久以前,玛法里奥就已经对这一形态进行了研究和实验。作为我们之中最睿智的先行者,即使伟大如他也无法用凡人之躯承载半神的怒火。所以大德鲁伊将这种强大但失控的力量写入了禁忌,发誓永远不再染指。”
精灵停了停,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这份复杂附着在她的言辞之中,如潺潺细水,从两片薄薄的嘴唇间流淌出来。
“难以遏制的愤怒在破誓者的心中阴然滋长,蚕食着他们仅存的理智。这些德鲁伊们试图去压制变身形态体内那股难以控制的愤怒。为此,他们愿意给艾露恩的镰刀提供能量,一个由戈德林的利牙和艾露恩的权杖创造的法器。
“但德鲁伊的愤怒没有减轻,镰刀反而将莱拉尔和他的追随者变成了狼人:被自己的原始本能奴役的兽化人。被愤怒冲昏头的他们在战斗中不分敌友的展开攻击。被发狂的野兽咬伤的暗夜精灵而受到恶毒的诅咒,感染诅咒后变成狼人。为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伤痛的蔓延,大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将狼人放逐到口袋大小的翡翠梦境中,在那里他们永世处于和平的睡眠中。”
“这种平静持续了一千年,我的族人也花去了整整一千年来治愈那场灾难带来的伤痛。直到法师阿鲁高将他们从梦境中解放,用作对抗天灾军团的棋子。这场不亚于瘟疫的诅咒很快就在整个银松森林蔓延开来,感染了那些站在格雷迈恩之墙脚下的人类士兵。现在我开始怀疑诅咒已经蔓延过了传说中的高墙,并逐渐侵蚀吉尔尼斯的人民。”
听到这儿,菲尔德不自觉地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这都是一些尚未暴露在阳光下的真实而并非是一个小说家的异想天开的话......
矮人开始在心里默默掂量这个女人能相信几成。
“既然这种诅咒这么恐怖,那你凭什么还认为我的朋友有救?”
克莱尔宽心的笑了笑:“我们并非是遮住眼睛,假装自己生活在一片安逸中浑浑度日而已。我们一直都在假设诅咒会以更加猛烈的方式卷土重来,为此,德鲁伊们已经研究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处理方法。也就是说,现在的我们可以在你的朋友彻底沦为丧失理性的野兽之前,为他在人性和兽性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这么说来,菲尔德确实见过某个与常人无异的被诅咒者,正是因为平时表现的太过寻常,所以被菲尔德下意识地排除掉了与这件事的关联性。
矮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我们得参与一场狩猎......”克莱尔眼里闪烁着对即将到来的未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