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在苏谵嘴里的狗尾巴草,将斜铺在他清瘦面颊上的晨曦撕裂。碎裂的晨光散落在他蜡黄的脸颊上,显得他多少有些营养不良,那营养不良的脸颊上点缀有两颗漆黑如夜的眸子,深邃而又空灵这才给他增上几分。
他瘦弱的身子提了提背后被灰色布条包裹的长物,看那样子倒是颇为沉重,不由让人担心这个快有他半个身子高的重物会不会将他压坏。
迎着那耀眼的夕阳,极目东去,已能见远处青砖堆垒的城郭。她孤零零矗立在绵延群山之前,亘古而又寂寥的所在。
将嘴里再嚼不出味的狗尾巴草吐出,咂了咂嘴,有些疑惑道:“不能又错了吧!”说完又随手摘了一根不知名的青草叼在嘴角,快步往城郭方向走去。
朝霞中,男子背负包裹的背影,悠长而又坚毅,像是一条在苍老地面蠕动的伤疤,要将那本已愈合的伤口点点撕开。
临近城门便闻喧嚣之声,那早市的商贩、赶早的游人,都在城门口齐齐汇聚。然纵是后面汇聚的人得越来越多,那在城门口晃晃悠悠盘查着过往行人的兵老爷自是岿然不动,大将风度颇显。
“喂!喂!那谁,看谁呢?就你!过来,你的证件”便是这样的话语在苏谵听来也是那样的有气无力,中气不足。而那所谓证件却少有人拿出,拿出更多的无非是兵老爷今晚在某个小娘子肚皮上停留的物什,某种酒馆过夜的打赏。但纵是苏谵很是不愿,却也还是小心翼翼的从贴身衣服里层口袋捧出一个灰头土脸的钱囊,慢腾腾从里面摸出点散碎银子,双手奉出,兵老爷很不耐烦的抓过,这才挥挥手让他通过。
刚欲过城门,苏谵下意识的看了眼城门洞口上方,那看上去就磨砺的很有些年头的大字,犹如他自己一路的颠沛流离般,道不尽,诉不完,到最后都只汇成青空城三字,想来一路艰辛,苏谵苦涩一笑。
这刚欲迈步进城,身后便传来疾驰马蹄声。马蹄阵阵,地面砂砾立时毫无规律跳动起来。这边苏谵还未有所动作,倒是那原本仿若宿醉未醒晃晃悠悠的兵老爷此刻却是最先反应了过来,早早跑到城门两侧,远远避开。
几乎是苏谵闪到一边的同时,便有一粗壮大汉骑马擦肩而过,苏谵习武时久这才堪堪躲过,只可怜了那些商贩,他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身手了。那商贩本就多为年迈苍老,择家中余裕菜蔬换些钱粮,移动不便之际,那队人来的却又实是太快,一时间鸡飞蛋打、菜叶横飞,好不狼狈。
突然这队人马中那领头虬髯大汉坐下枣红俊驹,似是受到什么惊吓,长啸一声,马蹄前仰,站立起来。顿时整个城门洞的光亮被完全遮挡,大有黑云压城之势。但幸那大汉反应不慢,马术不弱。一手紧勒缰绳,双腿死死夹住马腹,另一只手抚摸着俊驹鬃毛,安抚骏驹。那俊驹颇为不俗,平时定是受那不凡调教,在大汉安抚之下,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待骏驹平息之后,大汉转头杏眼圆睁,暴怒道:“谁?”
大汉身后,一白衣男子把转马头,于马上抱拳一揖,轻声道:“家奴管教不严!冲撞了阁下,谢某在此陪个不是,但眼下我们实有要事,得罪之处还望海涵,下次定当登门拜访。”说罢也不管别人海涵不海涵,轻夹马腹一行人又是绝尘而去。
“大伯!你没事吧?”待马队离开后,苏谵拉起身边一位跌倒的老人,同时往马队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好生霸道啊!”
那小贩爬起后,也不及言谢,一眼便看到跌落在一旁的篮子。只可怜了这位老伯今日是倒了大霉,生活艰辛不说,那篮子里的鸡蛋本是家中老母鸡好些时日的产出,本想换些钱粮给老婆子买些细粮,这下可好。
见老人看着篮子愣愣出神,苏谵扯着脖子道:“要不?找他们去?”
“哦?”听到这话,苏谵身旁一白衣公子玩味“还有人敢去找谢家的麻烦?”
“谢家?陈郡谢家?”老人惊呼一声,立时像躲瘟疫一般,拖着篮子,急忙远远躲开苏谵。
见老人如此模样,苏谵摩挲着下巴有些不解道:“陈郡谢氏?”
那插话的公子也不去理会苏谵,掌中折扇一合,打了一个响指,身旁书童立马领会,将身后书匣取下,取出其中财物,一一分散,分明是在替那陈郡谢氏弥补众人的损失。
回过神来的苏谵见书童如此作为,眼睛细眯,立马揉着自己的屁股对那公子道:“哎呦!这一下可把我摔坏了,刚才那一跌,我的屁股估计是摔坏了,少不得去医馆拿几味草药,只是这……”
看着苏谵犯难的模样,李沐避开苏谵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把玩着扇坠上的流苏假做思索道“可我刚才怎么看见,是有人吐出一根草梗击打在马腚上……”
“啊!还有这事。”李沐话未说完,苏谵立马惊异大呼。
待李沐将目光从折扇移向苏谵身上,疑惑道:“或许是李某眼拙,看错了?”
“看错了,一定是你看错了”苏谵急忙拍着李沐肩膀,立马称兄道弟起来。
李沐莞尔,苏谵顿觉此人器宇不凡,可比村上那王财主好看多了,只见他更好看的指了指前面很好看的酒楼,“不知可否赏脸?”
看着眼前高耸酒楼,富丽堂皇比他从来没进去过的王财主家还要好看的酒楼。嗅到那从里面飘荡出那迷醉的香味,他满口生津,咽了咽唾沫,舌头往嘴角一舔,“那感情好。”
“请”
这两人刚一进门,那本站在柜台的美艳老板娘,眼睛一亮,立马迎了上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打尖!”
听到李沐如此一说,老板娘立马转头对一位小二吼道:“小皮,赶紧去收拾!”
接着美艳老板娘缓步轻摇,摇曳生姿的带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刚收拾好的雅间,安排两人临窗而坐。李沐这才发现这醉仙居原是倚水而建,正面虽是热闹大街,这背后却是清幽小河。
此刻河畔杨柳依依,朝霞点缀在河面,微风拂过,碎金万千、鳞波阵阵,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如此美景,某人却是全无欣赏之意,对美艳老板娘道:“老板娘,你们店里有啥好吃的?”
老板娘如河畔杨柳细枝的小蛮腰一扭,风情万种“看公子模样也是刚到城内,那么奴家可要介绍介绍着青空城独有的脆皮鸡了,这鸡本是城为摘星山上所特有的..........”
“打住,打住!”只是老板娘这吴侬软语明显找错了对象,还没说完便被苏谵止住“我也不挑拣那啥,就捡你们师傅拿手的做,越快越好,嗯!那啥脆皮鸡也来一份!”这边刚一说完,那边李沐便对老板娘歉意一笑,从腰间摸出一铢黄金,递到老板娘手里,轻声道“快些!”
老板娘两眼一亮,对着李沐抛了一个媚眼,转身对刚抹完桌面的小皮吼道:“听明白了吗?还不快去!”
那店小二抹布往肩上一搭,立马应道:“得嘞!”待店小二退出房门后,老板娘又从腰间拿出她雪白手帕在桌上又擦了一遍后,“客官稍等!”这才扭着细腰款款退出雅间,将门合上。待门合上后,老板娘将黄金往细腰上一塞,往雅间里一望,得意一笑,“老娘果然没看错!”
待老板娘离开后,李沐看着苏谵礼貌问道:“听兄台口音,不似本地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