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浅沉默许久,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才缓缓开口道,“你想知道什么问题?”
“告诉我,你的身份。”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似要将人的灵魂都看透。
“我的身份?”她微微一愣。
男人微微扬头,隐藏在黑色帽檐下的双眸,隐隐迸裂出摄人心魄的暗芒,透过口罩传出来的声音,比往日要更加低沉了阴冷。
他一步步逼近,一字一句的质问,“你的名字,你的背景,你的来历,还有,你的目的,一个字也不许隐瞒,统统交代清楚。”
被他用像是审问犯人一样的语气质问,千浅一时间难以习惯,忍不住皱眉道,“我的一切,为什么非得对你交代清楚不可呢?”
“因为我帮了你。”景斯梵回答得堂而皇之,锐利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并且,我手中掌握着决策,至于要不要救你的命,完全取决于你的选择。如若不然,我随时可以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任由你自生自灭,你觉得,你们能凭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吗?”
过去相处的时间里,他总是以为温柔体贴、百般呵护的形象陪伴在她身边,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宠溺到了极点。
又何曾,用过这样阴冷危险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知道他不曾变过,而是,他对每一个陌生人,都是这样的态度。
唯独只对她,与众不同。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他的妻子浅浅了,她就只是一个陌生人林汕而已。
“我的名字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林汕。至于其他的,你还想知道什么?”她站定了身子,抬起眼眸来直视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依稀还能看见泪痕。
景斯梵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倒映在他眼中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某人有着八分相似,同样的身高,同样的语气,同样慵懒而不失高贵的眼神。
分明就是她,却又……不是她。
他觉得自己要被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折磨的快要发疯,时隔将近四个月,他一直都无法接受她已经离开的事实。
在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甚至起了念头……
直接抛弃一切,跟她走。
什么都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再过问,与她分别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痛苦难熬。
他是想要永远陪在她身边,哪怕天涯海角,哪怕世界尽头,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好。
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因为她还有未完成的遗愿,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做到。
他的打算是,替她完成心愿之后,便随她一起到另一个世界,再也不分开。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活在这个世界上。
直到今天。
他遇到了这个女人。
“林汕……”景斯梵口中念叨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却莫名的觉得,有熟悉的感觉。
一种不可思议的可怕念头,在他的心底疯狂蔓延滋生,刺激着那颗麻木冰冷的心,使他绝望中萌生出微弱的希望。
“你……确定自己叫林汕?没有用过别的名字?或是出过什么意外,丢失了某些记忆之类的?”他全身心的希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不愿舍弃,不愿就这样放弃……
只要能再看她一眼,跟她说上一句话,向她道歉,请她原谅自己当时的不辞而别……
他死都值了。
注视着男人眼底闪烁着的希望微光,她的心狠狠的揪成一团,不忍去伤害他一分一毫,却又无法给他想要的答案。
“我确实叫林汕,没有别的名字……先生……能不能请问一下?你们一直把我当做另一个人,那个人……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景斯梵眸中的光一点一滴的黯淡下去,最终重归一片了无生机的荒凉绝望。
他松开了她的手,冷漠出声道,“这跟你没有关系。”
说完,便转身要走。
“等等!”她一下子慌了神,快步跟上他的步伐,“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然呢?我有义务救你出去?”
“可……可是……”她一时之间找不到该如何反驳,只好换了个方式道,“不要这样嘛!你应该是跟着我出来的吧?就因为……因为我长得像你认识的那个人?可就算我不是她,你也不用这么绝情吧?顺道带我走出这片森林,并不是什么难事啊……”
女人在耳旁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他不可控制的又回想起她还在身边的日子。
不知为何,心头多了几分怒气,“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离我远一点。”
谁都不可以,用跟她一模一样的语气说话。
千浅这一下是彻底无语了,她没有想到景斯梵这家伙在对待陌生女人的时候,竟然是这样冷漠的态度。
无奈的同时,又颇有几分欣慰。
“那个……要不这样……”她不依不饶的追上去,提议道,“你这么迫切的想找到那个人,一定是有急事了?你是有什么话想告诉她吗?要不你把这些话告诉我,我暂时假装一下是她好了……”
男人的步伐突然顿住。
她的脚步没来得及刹车,直接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吃痛的捂住鼻尖,闷闷的哼了一声。
景斯梵皱眉回头,本想提醒她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却在回眸的一瞬间,目光落在了她的手掌心,那一条细长可怖的伤痕,混合着还未干涸的血迹,十分触目惊心。
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哽在了喉头,心尖一阵颤抖刺痛,再也说不出一句狠心的话来。
他有些厌恶自己居然对一个陌生的女人起了于心不忍的心情,但只要一想到,她长得像她,神情像她,气质也像她,便再没有了其他的顾虑。
就算是为了弥补她不在自己身边的这段日子,弥补自己当初的亏欠,以及……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吧。
反正,等替她完成了心愿,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到那时,他会放下一切跟她走,去另一个世界。
“站好。”他无奈的叹息一声,直接从领口扯了自己的领带来,抓过她的手,替她清理了伤口旁的泥土灰尘,然后替她系上,勉强能起到止血的作用。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甚至显得有些粗暴跟不耐烦。但即便如此,她依旧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关切。
“不知道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连路都不会认,看起来也老大不小一个人了,居然能跟小孩子一样迷路。”他嘴里嫌弃着,再次回过头去,在她身前领路。
这一次,他的步伐相比之前的火急火燎要慢上了许多,一些崎岖难行的山路,他甚至还会故意停下来等她,手机的照射光会看似无意的扫过她前方的道路,使她不至于被路边的树枝或藤蔓再次绊倒。
尽管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冷漠疏远,但他至少没有要把她独自一个人抛弃到荒郊野外的意思。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视线的尽头再次缓缓浮现出光影。那是影视城上空的霓虹字牌散发出的光芒,远在几百米之外的地方,就能够看的清清楚楚。
接下来的路,就显得好走许多。
无论是逐渐变得开阔的视野,还是越来越明亮的光线,又或者是越发平坦的小路,都象征着,她终于回到了影视基地。
一走入城内,千浅便看到汤姆森导演正与副导演一同焦灼的忙碌,二人似乎正在联系影视基地的工作人员,希望他们帮忙出城去寻找失踪人员的下落。
这个所谓的“失踪人员”,不用说,很明显指的就是千浅了。
见千浅被人带了回来,二位导演急切的迎接过来。
“林汕小姐,你怎么回事?让你来片场准备一下今天晚上的拍摄,你怎么走着走着还把自己给走丢了呢?”汤姆森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剧组人员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导演自然是首当其冲要负责任的。
千浅略带歉意的望着二人,诚恳道,“对不起啊导演,我不小心迷路了,找不到去片场的地方,结果越走越远,最后还是这位先生把我给救回来的呢!”
她回头,示意了一下景斯梵所在的方向。
然而,刚才还站着男人身影的地方,此刻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怎么回事?他已经离开了吗?
不知是何等心情作祟,没能跟他道别,成为了她今夜心头抹不去的遗憾。
虽然没有看到究竟是谁把她送回来的,两位导演依旧表示,“不管怎么说,人回来了就好,你的助理林贸已经出发去寻找你了,他应该还不知道你已经平安无事归来了,我这就去跟他打个电话,让他也赶紧回来。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准备明天的正式拍摄。”
千浅迟疑的问了一句,“那导演,不是说今天晚上还要拍一场的吗?不用拍了?”
汤姆森摇了摇手,“已经太晚了,而且,你刚刚迷路回来,受到了惊吓,也该给你时间让你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是……这出戏是你跟多多的对手戏,多多因为熬不住夜已经睡着了,也不用再把她喊起来了,今天晚上的拍摄计划就暂时先搁置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