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发生后,出现了许多涉法问题,灾区各级都成立了地震灾害司法援助中心,帮助受灾群众解答法律方面的疑难问题。经游仙区司法局领导批准,许义斌在魏城开设了一个地震灾害法律援助站。
帐篷是向镇政府借的,人员是原有法律服务站的几个人,工作是向受灾群众提供法律咨询。有的人亲人遇难或受伤,有的人房子、家具被震坏,还有有关下拨救灾物资的发放等等,都来询问政府有什么政策、规定,许义斌和法律援助站人员给大家一一讲解。
来咨询的人很多。常常是上下班走在路上,碰到一个人提问,站下来解答,一会儿身边就围了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人,从家住的帐篷到援助站帐篷,只有四百米左右,许义斌有时要走一两个小时。
受灾群众提出的问题各式各样,每一个都很具体,涉及切身利益和政策规定,许义斌总是尽量回答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且想方设法帮助他们解决。
有个孤寡老人房屋损坏了没地方住,不知道啥原因,没有领到帐篷,老人找到许义斌。许义斌当即向指挥部反映了情况,半个小时后,帐篷就送到了老人手里,村社干部马上派人搭起来,并帮老人把一应生活用品搬到帐篷中。
有一家受灾群众,儿子在部队当兵,村社干部发放救灾粮款和物资时,没有计发现役军人的一份,亲属不服,找到许义斌反映,说是村干部故意卡军属,要找政府上访。许义斌耐心解释说,这是政策规定,是合理合法的,不是村干部故意为难。一席话说得军人亲属解开了心中疙瘩,愉快离去。
青林村有个女青年在外地打工,家中房屋受损,她赶回来看望,听人说村干部没有上报她家的受灾情况,找到许义斌说,她要去拦中央首长的车,告村干部的状。许义斌给她说,中央首长下来视察灾情,是对群众的关心,我们要心怀感激,要顾大局,有问题逐级反映,不要添乱。安慰她后,许义斌又马上找到村社干部了解情况。原来她和她父亲的房子连在一起,户口是分开的,村干部把她和她父亲的灾情合在一起上报的,她刚回来不了解情况,盲目发泄不满情绪。许义斌立即向她作了通报,她顿时消了气,当场认错道了歉。
七十九岁的张明义老汉,老家是魏城人,解放前被国民党军队抓过壮丁,解放后落户在绵阳市涪城区,快六十岁了,才和一个比他小四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结婚,生了一个孩子,孩子九岁时遭车祸遇难,张明义七十三岁时和妻子又生了一个女儿,地震时才六岁。十几年前张明义回到魏城镇,租了一个门面房,搞电器维修,一家三口过得倒也不错。地震发生后,老汉租的房子成了危房,无处可居。刚开始,社区干部觉得老汉一家户口都不在魏城,住的房子也是租的,便没把他作为本地受灾户上报,一家三口没有受灾补助款、粮食、帐篷和一应物资。
许义斌看了老汉带的证件,得知他的兄弟在台湾,认为情况特殊,立即找镇上领导和有关部门,建议从维护稳定出发,把张老汉的事作为特事特办。经过他的再三努力,终于给张老汉一家三口都确定了受灾严重人员的身份,补发了钱、粮、帐篷和所有物资。老汉感激不尽,特意做了一面锦旗送来,上写“地震无情人有情,法律援助暖人心”十四个大字。
最难的是做遇难学生家长的工作。有的家长心中有怨气,总说是学校房子质量不好,一震就垮才把孩子压死的,扬言要到政府上访讨说法。许义斌对他们解释说,地震产生的灾害原因非常复杂。地面建筑受灾轻重程度,与房屋地质结构、房子朝向、房间大小,还有地震波走向、烈度强弱等等,都有关系,建筑质量只是诸多因素中的一项。再说,三四十年前盖的房子,那时候国家穷,投入少,加上施工技术老旧,有的房子质量的确有问题,遇到百年不遇的特大地震,完全有可能出事。但几十年过去了,当时的建筑资料很难找到,要调查确认很困难,需要一个过程。大家要相信党和政府,一定会处理好这个问题。在他的解释劝说下,多数遇难学生家长渐渐释然。
在游仙区地震灾害司法援助中心的指导下,许义斌把遇难学生家长请到帐篷里开座谈会,详细讲解有关涉法问题,事后还逐家逐户上门做工作。他还把国家和政府的灾区政策规定汇编打印成册,在群众中广为散发,先后发了两万多份。很多群众看了说,我们想知道的,这上面都有了,按这个办就行了,轻灾轻解决,重灾重解决,我们信得过政府。
许义斌是土生土长的魏城人,老百姓很了解,知道他平时处理问题讲政策,公平公正,大家信得过,他出面很容易把事情摆平。
但也有些问题需要做艰苦细致的工作才能化解。
郑家沟村一个姓胡的人家,儿子在魏城小学读书,地震时房屋垮塌受了重伤,从废墟中刨出来就直接送到医院抢救。当时场面很混乱,他们没在场,后来始终没有找到孩子,直到六月初公安局才通知家长去领骨灰。老胡两口子赶到公安局,照片上孩子遗体面目模糊,但个头和穿的衣服尚能辨认,两口子伤心欲绝地把孩子骨灰抱回家。老胡心有怨气,要镇领导和学校校长参加骨灰安葬仪式,否则就要把骨灰盒抱到镇政府去。经再三协商,领导答应了他的要求。
下葬那天,镇党委书记、学校校长和班主任老师都到场了。按照当地风俗,在山上挖好坑,把事先扎好的小草人放进去,再把骨灰撒在草人上,最后安葬。谁知打开盒子撒骨灰时,发现一个女孩子的发卡,两口子顿时不干了,说骨灰不是他们儿子的,要抱到镇政府去讨个说法。书记、校长和老师再三解释说,孩子遗体照片编号和骨灰编号都对得上,应该是你们的儿子。两口子根本不听,把书记、校长大骂一顿,一气之下下了山,走时扬言要带着骨灰到政府去闹事。
事情很棘手。镇党委书记亲自给许义斌打电话,让他和镇上的民政干部、学校校长老师一起,到郑家沟村去,做好老胡两口子的安抚工作。
当天下午,许义斌一行人赶到郑家沟村。胡家两口子火气很大,脸色很难看,开口便吵,还骂许义斌和当官的一鼻孔出气,欺侮老百姓。
许义斌不急不恼,轻言细语地说:“公安局当时是严格按程序给孩子遗体拍了照片,编了号,才送到殡仪馆去的。骨灰盒的编号与照片编号完全一致,说明不会有错。你们如果不相信,我给你们找法医,做DNA鉴定。”
许义斌特意按下手机的扩音键,当着老胡两口子和众人的面,给绵阳市法医学会一个熟人打电话,咨询法医鉴定的事。对方听了他的情况介绍说,马上给华西医大的专家联系。
过了一会,对方回过电话来,说华西医大一位教授回答:遗体火化后已经碳化,不能做DNA鉴定了。教授分析,当时遇难者多,可能是火葬场忙中出错,前面火化了女孩,发卡留在炉子里,结果装到后来火化的男孩子的骨灰盒里了。
对方的声音通过扩音传出来,在场的人听得很清楚,老胡两口子和亲属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许义斌和校长、老师进一步劝慰老胡两口子说,这回遭这么大天灾,党和政府尽了全力救灾,上上下下的干部都在拼命为老百姓做事,书记、镇长自地震以来,多少天没回过家,天天熬到凌晨三四点钟,全镇都有目共睹。现在孩子已经没了,你们两口子要保重身体,好好活着。有党和政府,日子会越过越好……
两口子终于释然,老胡表态说:“当初想不通,经你们劝导,我们也就没话说了,明天就把娃娃送上山。”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临走时,老胡拉住许义斌的手说:“许律师,请你原谅,当初在气头上,我出言不逊,对不起了!”
那些日子,许律师成了魏城百姓心目中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