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了一天,朱京东随突击队再进九龙沟。
据多方情况证实,九龙沟内除了被救出的幸存者和死难者外,还有三人失踪。市指挥部决定,再派突击队进山搜寻失踪者。
突击队基本上是原班人马,由市旅游局副局长康伟带队。临行前,九龙沟现场救援总指挥杨学明眼含泪花与突击队员一一握手。
“弟兄们,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你们上去,但不得不上。”杨学明对康伟说,“这批队员太优秀了,有一个人出问题,你提头来见!”
队员们谁也没有说话。前两天进沟突击,个个九死一生。当时只想到救人,危险全然抛在脑后,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地震已经发生四昼夜多了,失踪者十有八九已经遇难。找到活人容易,即使出点问题也值得,寻找被掩埋的失踪者,难度可想而知,万一出事,那就太遗憾了。
突击队到达双龙吐水时,发现一大片山体垮塌下来,把几具遇难者遗体完全覆盖住了。走到钻天峰,闻到一股遗体散发出来的异味,大家四下寻找,朱京东发现两块叠压着的巨石根部有点异样,他钻到下面轻轻一刨,一只手露了出来,转到大石后面一看,发现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
这就是指挥部领导再三嘱咐要找到的那个女人,那三名失踪者之一,她和另外两名失踪者都是省农行的职工。队员们在周围仔细寻找,最终也没发现其余两人踪迹。
突击队下山向指挥部汇报了情况。死者家属请求,无论如何也要把遗体运下山去。指挥部派了爆破专家和防疫人员上山,作了防疫处理,但无法爆破巨石。
几天后,朱京东再次带突击队进九龙沟。
据说,那位遇难女性的丈夫,自己花钱请了爆破专家,牵着狗上山,但到底也没能把妻子的遗体刨出来,只有请突击队来。于是放出话:谁要能把遗体运下山来,奖励三十万元。
于是朱京东自己花钱,从名山县请了四位石匠,用铁锤、钢凿一点一点地打石头,想把遗体弄出来。朱京东在旁边指挥,戴三层口罩,仍然掩不住异味。
突击队员和石匠们在山上搞了几个小时,实在无法把巨大的石头劈开,只好把遗体拍了照,取了样本,然后作了掩埋。后来样本拿去做了鉴定,确定了死者身份……
五月十八日,朱京东又奉命带七名突击队员、四名警察、四名记者上鸡冠山,搜寻、转移尚未下山的当地群众。山上的竹根村、琉璃村有十七八个老弱病残,无论如何都不愿下山。朱京东只好把他们集中起来,把突击队员们带的干粮全部留下,并指定一个五十多岁、模样干练的妇女负责。朱京东对大家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一个大家庭,这位大姐就是家长。东西吃完了,你们把那些锁着的门撬开,拿出米面油盐,做好登记,一定要保证每个人不饿肚子。这么大的灾害,国家和政府一定会救你们的……”
一场灾难,造成千万人巨大的伤痛,也使人的精神得到净化和升华。朱京东,这个川西平原上普普通通的农民,对生活,对人生,对生命,有了更加深刻的感悟。地震后,他经常与进入九龙沟的生死弟兄在一起聚会,退伍士官石康明成了朱京东的坚定追随者——他进入朱氏家族企业上班,朱京东每月给他一千多元工资。“我就认定了这个大哥,我要一辈子跟他干!”石康明说。
现在,朱京东正在策划一个大工程:沿羊马河两岸修建一个大型生态农业观光旅游基地,成立一个农业公司,动员附近分散居住的农民乡亲腾出宅基地,整理成耕地,加上自家原有的包产地,以土地入股,成为农业公司职工。公司集中上万亩土地种植粮食、蔬菜、水果,一律以有机肥种养,不施化肥和农药,以打造一个绿色环保的品牌,向城市销售。各家各户同时还可举办家庭旅游业,接待城里来观光的游客。
“那个时候,羊马镇农民会有三份收入:每月从公司领工资,年终土地分红,家庭旅游业创收入。”朱京东说。
朱京东的大型农庄规划效果图,气势恢弘,漂亮新颖,极具吸引力。他说崇州市有关领导支持他的想法,前不久他还到北京征求了有关部门和专家的意见。
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农民和他的新农村建设规划图,我不禁想起一位伟人的论断:历史上任何一次大的灾难,无一不是以巨大的发展进步为结果的。我是农民的儿子,在农村长大,对农民有深切的了解。但眼前这个农民,与我记忆中的父老乡亲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朱京东的规划设想,无疑是美好的,但要真正实施起来,会有数不尽的困难和问题。经历了大地震生死考验的突击队长,接受采访时,说过一段充满诗意的话:“地震,使人激发出一种精神,对这种精神,要浇水、施肥,让它长成参天大树,这样才能支撑我们这个民族朝前走。”
朱京东会走出一条什么样的人生路,这片经历过巨大灾难洗礼的土地,会呈现什么样的景色,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