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府嫡女娄之漫才貌双全,贤良淑德,顾盼生姿,因其父族为国平定朝中内外有功,特此指婚荣王殿下,册封荣王妃,择日完婚,钦此。
娄之漫就这样嫁给了荣王伏铖。
那年她正值十六岁。
她很早就明白,娄家的女子若不是要入宫做妃子,便是要嫁给其他的皇亲国戚,以便巩固娄家的朝廷地位。
因此她接到圣旨的时候也并无更多喜乐,只需要听话地做一颗有用的棋子。
荣王伏铖,大陵的储君,并无侧室。只是传闻他府邸藏着一个妙女子,唤作洛鸳。
后来她知道,荣王并没有打算把洛鸳藏的太过于隐蔽,而是明目张胆地将洛鸳的住处安排在自己院子旁边。
荣王府上下叫她洛夫人,奇怪的是洛鸳并没有对娄之漫刻薄相视,除了日日夜夜霸占着荣王伏铖,倒也没有使乱子让自己为难过。
之漫记得伏铖生得一副淑人君子的模样,容貌让人见了便生留恋,时常一身青衣,头顶用银素簪绾住发髻。虽说伏铖不曾在自己的梦清居留宿过,但夫妻礼数他倒也顾虑得很周全,各式各样的珠宝华服她样样不少,可想必自己有的洛鸳也早就有了罢。
她扮演贤妻,维护荣王党派和丞相父亲的友好关系,一扮就是两年。
伏铖迟迟不肯碰她,非但是不想她有子嗣,而且考虑到日后继位也不会想封她这样的棋子做皇后。
君子如玉,携手以共老。绵绵无双,白头以天长。之漫觉着日久了,自己也开始觉得这偌大的梦清居空荡,自己房中的婢子们也早已习惯她这位不受宠的荣王妃,她们从来都不用担心哪天要为主子准备侍寝,而且自家主子也容易伺候。
有一日伏铖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走错了居院,竟到了她这梦清居来,他一声闷哼将打盹儿的婢子们吓得面容失色,不等之漫反应,便将她拉去梳妆打理。
婢子们都退下后,之漫疑惑地看着面前半醉半醒的伏铖,即使是喝醉了,他仍然有着谦谦君子的气概,只是伏铖面容的冰冷让她没有靠近。
伏铖淡漠地走向他,他的眼神清醉迷离。而后他附身,将之漫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鸳儿……”
之漫心中一颤,随即感到肩上些许潮湿,待他松开她才发现是伏铖落的泪。
伏铖在床榻醉意沉沉睡去了,她睡意全无,仔细观察着伏铖的面庞,不自觉地将手抚摸上去,而后浅浅一笑。
想着他左右也是自己这辈子的夫君,只可惜他们夫妻没有琴瑟和鸣。
他们会就这样平静地终老吗?一定不会了,他可是大陵的储君,未来的一国之君。
可是,可是作为一颗棋子,又有什么资格去贪恋他的爱呢?她真羡慕洛鸳啊,出身平凡女子,可以随意明目地爱一个人,不用计较权位之争,也不用担心是否被人利用,她只是一个伏铖心爱的人。
她不舍地抱了抱沉睡的伏铖,在他面庞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随后派人命府中侍卫,将他送去了洛鸳的院子。
婢子们替她心寒,也不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往后的日子里,之漫闲来无事便偷偷研究着伏铖的喜好,偷偷做了他爱吃的糕点,也吩咐厨子不能说是她做的。做了一件又一件的新衣,也瞒着管家说是京城买来的。
她还知道他喜欢用什么样的墨什么样的丝帛,以及他长久如一的银素簪,这个习惯她嫁来时就留意了,因此常替他选着不同的样款。
再而……自己渐渐沉浸的爱。
又过了两年,她二十岁。
父亲勾结域王一派治理水患又在皇帝面前立了大功,各机构大臣协心谋划着,众口一词让伏铖在朝中失了势,边疆战乱就派遣到他头上出征。
她竟不舍了,她知道伏铖这一去极为凶险,以父亲的性子来看,他怕是有去无回。
荣王府一夜之前谴散了一大批下人,朝廷收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伏铖也一夜间变得更加淡漠,也显现了疲累。
就连洛鸳,都给他重重一击。
洛鸳说,她未曾对伏铖有过情谊。七年,她日日偷服用避子汤,为的就是不要生下他的骨肉。她接近他,将伏铖的一举一动密告在敌党之下,当伏铖痛心疾首地掐着脖子质问她为什么,她竟冷笑着说,“荣王殿下千算万算,提防着您的王妃千遍万遍,却未曾算计过鸳儿,鸳儿感激不尽。只是鸳儿本不姓洛,而是姓娄。”
她姓娄,原来她也是娄家的人。有她密透情报,怪不得父亲也没有让自己有过作为,也难怪娄鸳不会为难自己,她甚至来帮了自己一把。
父亲终究还是有一点舍不得自己的。
最后伏铖没有杀了娄鸳,而且让她走了。
他想独自一人迎接这宿命,无望地了断了这一生,可这时……之漫不愿意了。
她买通了伏铖要出征时要带的一个侍卫,
得了一身戎装,悄悄随着他,奔赴了险阻的边疆。
皇帝要在南郊一岭乱箭取了他的性命,他知道伏铖终究还是有疑心,不会走祗阳关那条路,于是在南郊设下了万全的埋伏。
之漫从父亲那儿知道了这个计策,在买通侍卫时还顺便用娄家的身份买通了马车夫士兵,以及汇报死讯的侍卫。
可她知道放箭的羽林郎她买不通,伏铖的马车还是会千穿百孔,她就算是将此计策告诉伏铖,伏铖也只当她满口胡言,一个毒妇的同情罢了。
当乱箭朝着伏铖的马车射来时,车夫旁边的她瞬间扑了进去,她穿着很厚很厚的铠甲,死死的抱着伏铖,一切都在顷刻间,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哪来这样大的力气死死的将伏铖压在坐榻上。
剧痛一阵一阵地传来,而乱箭也渐渐地不在射进来了。
身下的伏铖一阵错愕地瞪着她,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她!
伏铖虽也中箭了,但没有伤及要害,保全了性命。
她朝他微笑啊,想抬手再摸摸他的脸庞。
“阿铖……”
这一次看见他的泪,她终于如释重负了,安然地闭了眼。
伏铖将她抱在怀中痛哭,他知道,他知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这个傻女人,为什么会这么傻!
他知道,她做的糕点虽然自己从来不碰,却也听贴身侍卫叨叨了许久,他知道,每一件她做的衣裳,那些娄家特有的女红绣样,她竟蠢笨得编出京城买来的衣裳来骗管家,他知道,自己的银素簪自她嫁来后从来都不曾重样。
他真的知道了,她不是一个棋子,而是一个妻子。
他只是一直不愿意接受她是自己的妻,只是觉得她不过是一个棋子,但她却是在做一个妻子。
他颤抖地吻住她冰冷的唇。
“若有来世,我愿意以命相还,绝不负你,我只希望你能活过来……”
“我只希望你活过来。”
只希望你能活过来。
些许是神听到了他的祈愿,他感觉到一股力量与记忆涌入自己的体内。
“风神拂成,你可知,此番你与织梦仙漫漫历劫失败。”
他的手腕出现了一圈淡青色的雕纹印。
他还沉浸在现世里,怀抱着身中乱箭的之漫的尸体。
“织梦仙漫漫现在怎么样了?”他冷着眼,清冷的双眸没有神采。
“她的元神被织梦神困在了梦屿岛上,这可保她凡身出意外后仍旧安然无恙。你们历劫回去,她便不会再有凡间的记忆。”
“这凡间的一切,都会消失?”
拂成问着这个声音。
那个声音答道,“也不是。你若是不舍,她也不舍的话,还有一个计策能让你留下来,也能让她回来。”
什么计策?
“拂成上神,你忘了,她是织梦仙。”
【天雷刑场】
天神雷将漫漫激得五脏六腑皆剧痛犹如粉碎一般,她撕心裂肺的叫声刺痛了面前站定的拂成。
拂成让她替凡间死去的自己请了一梦。
“你骗我!你骗我!”
她疯狂地挣扎着,越挣扎着,动作却越来越缓慢。
“之漫,我们回去吧。”
这声音犹如魔怔一般,穿入她的耳朵。
“我定不会再负你了。”
她哭着摇头,却又点点头,却闭眼准备迎接天神雷的最后一击。
电光火石间,她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之漫,我们回去了。”
……
“上神,漫漫仙子和风神殿下的元丹都陨落了。”
“你退下吧。”
织梦神悲恸地合上双眼,他终究还是没能替神女守住他们的孩子。
天神曾说过,他们的孩子是风神拂成的天劫。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之漫,你看我这竹林屋子,盖的可好?”男子一袭青衣出尘,额头渗着细汗,双手沾泥,捧握着木材。
“阿铖,你过来歇会儿,这银素簪啊,我让人替你打好了。”而另一个面如皓月的女子则盈盈走来。
他们相拥在一起良久。
织梦神随后含泪将天视镜隐了去。
我的小仙子,你终于不再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