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城内沸沸扬扬之时，一道身影正轻盈地在建筑之间飞掠。
白凉足点屋顶，落在吕家宅子的屋顶上，悄然藏进阴影。
吕厚玄依然坐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喝茶，给自己的老山羊小毛毛喂新鲜的牛肉。
“嗯？这羊还吃肉的吗？”白凉愣了一下，心道这羊难怪长得这么大一只，而且战斗力还很强……
原来吃的食物就和普通羊不一样。
不过白凉也没过多纠结这种小事，他现在想要知道的是韩愧要的书在哪里。
闭上眼睛，黑暗中，周围的事物潮水一般涌来，重新堆砌。
大半个吕宅的情形具现。
从屋顶上瓦片里的小虫子，到院落里山羊咀嚼流出的口水，再透过建筑的墙壁，一个个小小的空间被分割出来。
略过普普通通的房间，白凉脑海中的场景深入宅子的深处，一座祠堂。
祠堂很大，上奉九个灵位，香火不绝，香炉所在的案几上，平放一把古朴的刀。
横秋刀。
白凉心头微动，但是很快又继续寻找那本书。
吕家的书实在太少，白凉甚至觉得他们家根本就没书。
一个祖祖辈辈都是穷人的家族，也就出了吕厚玄这个一个斗羊致富的人，而吕厚玄也没学着那些书香门第整一架子的书堆着，他只管往家里买各种生活物件。
而吕惊呢，更不可能是爱书的人了。
白凉搜寻了很久，始终没能在吕家找到一本书，不由怀疑起来韩愧的心思了。
可是韩愧没必要演一出来戏弄人，这本书应该是存在的，只是自己还没能找到罢了。
害怕被吕厚玄发现，白凉只能慢慢挪着身子移动，黑暗中的景象也随之一点一点移动，他再次仔细地搜寻吕家，最后在一个杂物间的破皮箱内，发现了一本书。
无法得知书的具体细节，也就是书上的字是无法以声音听到的，白凉想要从屋顶上下去，看看那本书是不是自己要找的。
但是吕厚玄就在院子里，白凉不敢轻举妄动。
白凉看不出来吕厚玄的具体实力，但是知道他深不可测，远远超出自己。
一些细微的响动对于此类高手来说，很容易就能分辨清楚，预知危险。
也许自己落在屋顶上的时候就已经被发觉了……白凉看向吕厚玄，但是老爷子依然很无聊地在喂羊，似乎对外界的一切动作都不知道。
“他若是已经发现我，应该早就行动了吧……”白凉内心低语，准备从屋顶上溜下去，拿到那本书，一探究竟。
双手抓着屋檐，白凉垂下身子，目光死死盯着吕厚玄，然后轻轻落地，缓冲一下，朝着阴影处滚去。
“呼——”
白凉长舒一口气。
天知道他刚才落下来的那一瞬间有多紧张。
真要被吕厚玄逮住了，恐怕连逃都逃不出去，只能像条小绵羊一样被他蹂躏。
蹲着身体，贴着墙，白凉一点点朝着那个房间慢慢挪着，挪一下，就要看上吕厚玄三眼，确定没被发现，才敢继续移动。
如此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吕厚玄依然坐在院子里，优哉游哉地喂羊，肉喂完了，他给羊一粒一粒喂豆子，乐此不疲。
白凉终于到了杂物间，紧绷着身体伸出手，将房门轻轻往里推，全程都盯着吕厚玄，不敢放松片刻。
汗珠浸湿了衣服，白凉终于打开了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进去，立刻将破皮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堆杂物和一本老旧的书。
书是某种动物皮制造，已经泛黄，封面三个字：锻石经。
白凉赶紧将书给藏进怀里，悄悄摸摸地退出来，一边盯着吕厚玄，一边将门慢慢关上。
脚尖点地，攀住屋檐，双臂发力，整个人翻了上去。
白凉再次看了一眼吕厚玄，吕厚玄依然在快乐地喂羊。
松了口气，白凉转身欲走。
“白小郎，要东西给咱说就是了，整这么麻烦。”
吕厚玄朗朗声音从背后传来，让得白凉瞬间僵住身子，仿佛化作一尊雕像。
僵硬地微微扭头，白凉全身肌肉紧绷，仿佛被拉到了极致力量的大弓。
吕厚玄哈哈大笑：“你怕什么，咱又不杀你。”
白凉缓缓转过身来，心说反正已经走不掉了，还不如坦然看看吕厚玄想干什么……
“吕老，这都是个误会！”白凉硬着头皮道。
“咱知道！”吕厚玄手摸着山羊光滑的羊角，笑道：“不过这本书你要是给了老韩，对你而言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
“啊……原来吕老你都知道？”白凉愣了。
吕厚玄自信笑道：“老韩都是咱的手下败将，他想做什么咱还不清楚……不就是想长生嘛，没什么稀奇。”
长生对于大部分修者来说，都是那个最终的目标，所以的确没什么稀奇的。
稀奇的是韩愧采用的手段。
“吕老可知他暗藏邪法……”白凉皱眉道。
“知道，不过天下人大部分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迫害他人他物，直接或者间接……老韩其实也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吕厚玄道，“不过是他的手段不太好看嘛。”
白凉沉默半晌，道：“但是有很多无辜死去的人，他们本来不用死，本来不用受到这些迫害。”
吕厚玄轻轻摇头，一边给山羊梳毛，一边道：“一只鸟，在外吃着虫子，活的自在，但是突然被人捉来吃掉，它是无辜的吗？”
不等白凉回答，吕厚玄继续道：“当然无辜，但人要填饱肚子，人要活下去，就得吃它……所以啊，这个世上哪来什么无辜可言，都是弱肉强食。”
目光直视白凉双眼，吕厚玄笑道：“白小郎，你知晓了吗？”
“……”
白凉没说话。
他没有回答吕厚玄，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吕老，你之前说，若是我将书给了韩愧，会没有好结果？”
“白小郎，你自认为能斗过老韩？”吕厚玄反问。
“我被禁了仙法，大概是斗不过的。”白凉道。
“那若是老韩做些恶劣事情，你会站出来阻止他？”吕厚玄再问。
“……尽我所能。”
“那他得了这本书，变得越发强大，再屠城吃人，你站出来，不是送死是什么？恐怕留下全尸也难。”吕厚玄似乎清楚白凉的性子，知道他这家伙喜欢管事儿，看到不舒服的事情就要站出来。
白凉毫不犹豫：“吕老可知阳曲县的人树？”
“不知。”
“那算了……反正我斩过两头巨型堕魔！”
“所以呢，你觉得就能打过老韩？”
“打不过也要打！”
白凉咬牙道。
却见吕厚玄盯着白凉看了几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儿郎！”
“呃？”白凉微愣，没明白吕厚玄什么意思。
按照吕厚玄刚才的态度和话来看，白凉觉得吕厚玄是站在韩愧那边的，而自己今晚应该是走不掉了……
只是他不明白吕厚玄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么多……
而且既然吕厚玄站在韩愧那边，韩愧又为什么要自己来偷书？
这些疑惑在吕厚玄一声大笑中忽然烟消云散。
白凉眼睛微亮。
难道说这是吕老对我的考验？
按照故事里一贯的流程，接下来就是教给我绝学什么的了……
在白凉期待的目光中，吕厚玄笑道：“白小郎，下来和咱过两招。”
“什么？”白凉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来过两招，别废话，赶紧！”吕厚玄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
身边的老山羊小毛毛已经朝着祠堂跑过去，不一会儿咬着一物回来。
横秋刀。
拔刀出鞘，刀身清亮，月光下如秋日风与水，苍凉肃杀。
白凉这才知道吕厚玄没开玩笑。
微微犹豫一下，他手握风刀，跃落院中。
两人相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