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刻,老狱卒紧张地全身的肉都一颤,心道这人终于要承认身份然后杀人灭口了吗?
他都准备起身往外跑叫人了,却见那年轻狱卒指手画脚地怒骂起来:“你个狗娘生的细作,怎么敢提龙贲军的名字,他们都是热血报国的英雄,而你是什么?”
“烂人!”
“卖国贼!”
“你配提他们名字吗?”
“你配吗?”
老狱卒惊得连忙用自己满是油污的手捂住年轻狱卒的嘴,心说你不要命啦?
而一边被赞扬一边被骂的白凉则是抬起手摸了摸鼻子,然后哭丧着脸:“大人,冤枉啊,我可真不是细作,我还认识好几个龙贲营的大人呢!”
“你认识龙贲营的英雄?”年轻狱卒的声音从老狱卒的手掌后面渗出来。
白凉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其实我们几个流民就是被龙贲营的大人给救出来的,他们还给我们吃的喝的,否则也撑不了这么远。”
牢房仿佛都亮了一瞬,年轻狱卒的声音依然从老狱卒的手掌后面传出:“别以为我好骗,那为什么秦校尉说你是细作,肯定是有证据的!”
“秦大人这不是看着我长得比较清秀,不像是鬼奴族的奴隶嘛……唉,其实我在鬼奴族也因为这张好面皮饱受折磨啊,那里的女人一个个可真是比虎狼还要凶猛……”白凉叹口气,面带痛苦之色,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听他这么一说,年轻狱卒又将信将疑起来,毕竟这个少年的确长得清秀俊美,而且身子还那么干瘦,莫不是在鬼奴族被榨成了人干?
而一旁的老狱卒已经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龙贲营的士卒这么能编……
年轻狱卒便又继续询问,带着些公正审案的正义感挺直了身子:“你给我说说具体的情况,要是真实的话,我也许可以帮你上报秦校尉,给你清白。”
白凉心说你哪来的权力上报,不过依然面露惊喜,感激涕零:“大人,就在两个月前,我正在鬼奴人的部落里面呢,一个鬼奴女人把我拖走,嗯,总之后来突然就听到……”
“停!”
年轻狱卒打断他的话,一本正经道:“这之中的事情你也说一下,越详细越好,毕竟事关你的清白。”
“是啊是啊,给说说嘛!”
“给大家说说细节……”
几个声音从地牢的各个方向传来,白凉这才发现牢房里面的好几个囚徒醒了,扒在栏杆上眼巴巴望过来,声音沙哑地叫起来。
白凉微愣一下,没想到你们还有这种癖好呢?
“是,大人。”
“那一日,我去割了一捆艾草,想着最近草原上的蚊子多,那些蚊子可真不得了,咬得我这清俊的小脸都肿了……嗯,然后突然就被人拦腰抱住,我吓得急忙转头,就看见是个鬼奴族女人,这女人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婀娜,就是太饥渴……却听忽然风雷大作,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扶着腰杆走出来一看,诶,这不是我大齐的人嘛,赶忙挥手叫喊……”
“沙海之上,两将斗得五六十回合,突然,我大齐的林将军瞅得破绽,一槊将敌将刺穿,以巨力把敌将挑起,震撼全场,啧啧……”
“却说林将军见大家腹中饥渴难耐,于是大手一挥,下令将那些无主的战马结束生命,但是这些战马都是死去的龙贲营将士留下的念想啊,大家哪里肯干……”
“……”
说着说着,白凉突然目露乞求:“大人,我嗓子都快冒烟了……”
听得入了迷的年轻狱卒和老狱卒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老狱卒犹豫着的时候,年轻狱卒已经拿着葫芦殷勤地拿到白凉面前了。
白凉接过来,拔下塞子,咕咚咕咚一阵凉水下肚,浑身舒爽。
“多谢大人。”
年轻狱卒接过葫芦,急得抓耳挠腮:“快接着讲啊,那个姓白的壮士怎样了?”
“对啊,赶紧给大家说说啊。”
“还有林将军,怎么这一回不讲了?”
“你忘了那个鬼奴族女人了吗,她怎么就没声儿了?”
“……”
杂七杂八的声音混在一起,这伙儿囚徒全都催促起来,年轻狱卒转头环视一圈,目光狠厉,于是这些声音便一齐消失了,只剩下黑暗中闪闪发亮的眼睛。
白凉这才继续开讲。
“咳咳,上回说到白壮士飞登他那匹银白胡马,手持一杆丈二铁槊,朝着敌阵大喝一声‘休跑!’,声如惊雷,天地变色,吓得那胡人两脸失了血色,浑身冰凉,只觉股间一阵暖意……”
……
两天后,边塞地牢外。
年轻狱卒哼着小调往地牢方向走,左手提着一包烤鸡,右手扛着长枪,枪杆上悬着个葫芦摇来晃去。
路过外面的岗哨,五六个守卫见了他,眼睛一亮,便都靠近了过来,眼圈乌黑,面色红躁。
“小李,赶紧给哥几个说说,后面那个林将军身陷重围怎么样了?”
“是啊是啊,你昨天讲到一半就开溜,我一晚都没睡好。”
“就说说下面怎么样了,明天我肯定请你喝酒,不会蒙你了!”
“可给我急得哇!”
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年轻狱卒顿时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平时可没少被他们几个欺负,现在却都有求于自己了。
年轻狱卒抬头挺胸,兀自往前走,心想这是我听来的故事,给你们讲讲那也是可怜你们,我想讲就讲,不想讲就不讲,我就喜欢看你们想听又听不成的模样……
见他要走,几人立刻急了。
“小李!”
“诶诶诶,别走哇!”
“我这次说请你喝酒,再食言就扇我两巴掌!”
几人终究没能把年轻狱卒挽留下来,可他们又不敢擅离职守,只能继续守岗。
守岗也守得心烦意乱,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去把年轻狱卒抓出来好一阵逼问,但既然不敢,那也只能在外面气的牙痒痒地发牢骚。
“这小子到底哪里去听来这故事,可把他牛气坏了!”
“谁知道哩,还是龙贲营英雄们的故事,不是说英雄们都战死了吗?”
“他肯定编不出来这么好的故事,是不是从茶馆老头那儿听来?”
“茶馆日落就关门,这小子半夜才回家……难道是哪个犯人讲的?”
“犯人……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两天前有个新来的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