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校尉被白少侠斩断双臂,而白少侠则是上了马车,将车上的银子都分给了我们数十人,然后带着那位女子和两个友人扬长而去,连姓名都不愿留下!若不是这次来看审案,沈某甚至都不知道恩公姓名!”
“我们数十人走到林中道入口,看到有一块石碑,字迹如金钩铁划,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前有秃头恶匪数十’。”
“我们想着定是白少侠为我们除害,就和同乡一起走去,沿路有一些打斗痕迹,地上散落刀棒和头发,却并无血迹,就能说明一切!”
沈长宽站立如松,直视着县令开口,义正辞严。
现在是审案对证,沈长宽也没有像平时说书一样把事情碎碎说出来,而是简单了当得道出自己实际的经历和见闻,所以声音清正,毫无虚涩。
听到沈长宽的一番证词以后,堂下的围观者也都将信将疑起来,在他们看来,沈先生当然是不会说谎的,从来都是硬直刚强富有正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回去偏袒恶人呢?
可是那十几个秃头哭得声音凄惨,脑袋光溜溜,也不像假的,特别是还有苏白衣这样的大侠士作证,这个白凉又怎么会是一个好人呢?
一时间,围观者们各持己见,吵吵嚷嚷起来。
那沸腾一般的声音让人心烦意乱,王千图忍不住又砸桌子了:“噤声!”
等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以后,县令幽幽叹了口气,心说你们各自都有证词没有证物,那我该相信谁?
沈长宽道:“大人,与我同来常山的同乡有五十多人,相信他们也愿意为白少侠作证。”
“五十多人?”
县令眼睛一亮,“赵县尉,烦请你派骑兵出去全城通知一声。”
赵破乙便吩咐人前去了,不一会儿,派去的人就回来了,原来这些人有不少都在衙门外面看热闹呢,此时堂上传唤,便都上了公堂,挤挤囊囊,好不热闹。
“县令大人……沈先生……苏大侠……诶,恩公?”
人们朝着堂上的人行礼,看着看着突然发现白凉的背影有些熟悉,有人偏着脑袋仔细去看,顿时愣住了,怎么恩公在这里?
“恩公?”
县令听到这两个字,眉头一皱,对说话的人道:“你来说说,为什么要叫他恩公?”
这人朝县令看了两眼,然后点点头道:“大人,小人和妻儿等几十人在逃难路上遇上了代郡的秦校尉强抢良家女子,小人和同乡们因为激愤说了几句,也被秦校尉抓住砍伤了腿,秦校尉还想施暴杀人……这时候恩公就出来了……把银子散给我们后,恩公就带着三人一起乘马车离开了。”
“你确定你说的并无虚假?”县令心中激动,终于能判案了吗?
这人连连点头:“小人句句属实,大人不信的话,我这些同乡也能作证。”
其他人纷纷点头,还有个小男孩扒下裤子露出腿上长长的刀疤,声音脆生生的:“爹娘都说恩公叔叔是好人!”
县令远远看了一眼那可怕的刀疤,顿时怒了:“这什么秦校尉竟然敢对小儿下这般毒手?”
苏白衣见事态不对,上前一步,面色不善:“县令大人,这也不过是一面之词,这些人若是恶徒提前收买的呢?”
“提前收买?怎么可能……”县令愣了一下,正要发作,见是苏白衣,便又焉了。
苏白衣冷笑道:“大人难道要这样相信一面之词而毁我同袍清白?那有何公道可言?”
“本县……”县令语塞,然后缓缓道:“可是这小儿腿上刀疤做不得假……”
苏白衣居高临下,看向小孩,目光阴冷刺骨:“小伢儿,你再说一说,这刀疤是怎么来的呢?”
他为二品武者,一旦主动释放气息,有着对普通人的天然压制力,好像是一头神话巨兽降临,一掌就可以踩死蝼蚁一样踩死人。
苏白衣一眼瞪过去,小孩吓得立刻就哭了,孩子的父母也被苏白衣吓得一动不敢动,而刚才还有些激动的同乡们也低下了脑袋,瑟缩发抖。
强大阴冷的气息散发出去,闷热的公堂内突然变得寒冷起来。
“大人请看,这些人不敢承认,恐怕也是心里有鬼吧!”苏白衣昂首睥睨。
沈长宽愠怒,语气都有些发颤:“苏白衣,用武者气息威胁平民,你这北地豪侠就是这般当的?真是可笑!”
“沈先生可不要胡说,你这一张嘴说出来的罪名,苏某可承担不了!”苏白衣也不去看沈长宽,只是双目逼视着县令:“县令大人若是不信,我也能请出我那同袍,大人一看便知!”
说罢,他大掌一拍,从人群中挤出来几个人,中间那个人被扶着,两袖空空,走路都虚浮不稳。
赫然是秦校尉。
秦校尉被护卫扶着走上来,目光扫过白凉的背后,眼睛一瞪,怒意顿时就升了上来。
压抑下怒气,他又看向苏白衣,苦笑道:“多谢苏兄为我主持公道!”
苏白衣看他那两袖空空的凄惨样子,叹了口气:“你我二人都是兄弟,你遭受这般惨绝人寰的磨难,我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说罢,苏白衣又看向县令:“大人,秦校尉就在此,你也能看出来他的双臂已经消失了吧,证据确凿,请立即法办这恶贼!”
王千图扫过秦校尉的袖子一眼,其实他更相信刚才那群平民,毕竟这些人包括那小孩子都没有撒谎的意思,只是迫于苏白衣的淫威不敢表态。
看向县令,县令也看了王千图一眼,手心都是汗水,满面通红,硬着头皮道:“可是秦校尉被斩断双臂一事,双方证词都有出现,也无法确定谁对谁错!”
“还需要什么证明,难道县令大人要派人背上去驿站和林中道看一看才能确定?”苏白衣满面嘲讽,“那大人倒是派人去取证啊!”
“你!”
县令指着苏白衣,身子哆嗦,怒意难以压抑:“苏白衣!你不要太过分了!”
苏白衣眼睛微眯,寒意如刀,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压迫力十足:“大人,随便用手指着他人可是要被——”
“剁!手!的!”
“你,你!”
县令脸色一白,收回手指,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什么我,赶紧判决!”苏白衣不耐烦了。
王千图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怒声道:“苏白衣,你胆敢威胁大齐的县令?”
苏白衣见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干脆撕破脸皮:“我苏白衣不畏强权,重情重义,天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定县令偏袒恶贼,我这是主持公道!”
他声音一出,堂下无数的侠士豪客和苏白衣的崇拜者全都一起振臂大呼起来,一些站在后面不清楚堂上情况的平民见此情况,也都热血沸腾,全都大喊起来。
“苏大侠豪气干云!”
“法办恶贼!”
“主持公道!”
“……”
这些豪侠的武力非同一般,此时火力全开大喊出身,声音震天,连县衙的屋顶都簌簌往下掉灰,若不是士卒们强行用身体挡下他们,这些人恐怕就真的冲进来了。
沈长宽看着这群不明事理的人,心脏都感觉到了疼痛,指着这些人,身体气得发抖。
这就是我几十年来用一个个侠客故事塑造出来的侠士?
沈长宽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良苦用心都白费了,本来是想要重兴北地的侠义精神,却没想到这么些年居然给了这些人以好名声……
他在懊悔中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侠者,以武犯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