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墨染绝望的时候,身子突然被人轻轻扶住,卸去了那霸气的力道,自己被人一手拦腰抱住。那人竟然也徒步走在水面上,墨染心中骇然,抬头看去,见那人方脸浓眉,一张喷火嘴,双眼看着方才自己站立的地方,竟是狼卫中最不起眼的遗奴。
关于遗奴,墨染略有耳闻。之所以取名遗奴,听说是其母怀孕之时,其父战死异乡,其母悲痛不已,思虑世间苦楚,不愿其子再受苦,便想办法堕掉,自床投地,以捣衣舂其腰,不料其胎更坚,无奈之下,只有待产。
降生那天,天降暴雨,平地三尺。其母视为不祥,便将其丢弃,被路过道人救走,抚养成人。因有一身功夫,加之其父为国捐躯,破格录入狼卫。这都是狼卫人员密档,他翻阅资料时,由于遗奴经历坎坷,所以他印象深刻。
遗奴仅弱冠之年,平日里不善言语,墨染竟不知他有如此修为。斜眼看向遗奴,感觉他既熟悉又陌生。
遗奴身形几个闪动,来到倚云身侧,将墨染交扶倚云。倚云伸手搀扶,但眼中不解与骇然与墨染相同。倚云对遗奴有印象,因为在他斩落九头鬼车鸟一头时,见遗奴换乱中竟有些神情呆滞,便以为是他无意而为。如今看来,这人扮猪吃老虎,修为远远超过自己。
倚云方才见墨染被那道人踢中右肩,心中大急,但身有护卫公子寤生的重任,再者自己没有凌空踏波之能,心中唯有叹息,深感自己的无能。退后身形,看了看墨染右肩,叹了口气,墨染右臂已经废掉了,又见墨染仍是本能的握着荡刀,心中便有了怒气,将墨染轻轻放到安全的地方,便闪身回到遗奴身边。
众狼卫见墨染受伤,怒吼着,眼中均是要喷出火来充满杀意。遗奴背对着众人,右手抬起挥了挥,众狼卫方才见他竟能够踏波救回墨染,既感激又佩服。见他示意,聒噪的他们登时安静下来,只是喘着粗气,短弩举起,蓄势待发。
那道人上下打量着遗奴,笑道:“早些出来,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也许就不用废掉一条胳膊。”
遗奴神色平静,说道:“望尘,你在江湖上匿迹多年,又何必出来趟浑水呢?”
闻听望尘两字,倚云身体如触电般僵在当场。望尘,江湖人称九首妖道,早在十几年前,在江湖上掀起过血雨腥风。望尘修为极高,据说已突破八层楼。武封国有个异人榜,搜罗武封国内修为高,风头劲的能人入榜,每年一次排榜。望尘不正不邪、亦正亦邪,做事随性,喜怒全凭喜好,杀人无论恩仇,连续三年入榜,曾经一鼓作气荡平南山三十六洞和连败古泉山十二散人,名动天下。此人不贪财,但极为好色,虽然没有采花恶习,却也时常押妓,无妓则罔欢。
就在望尘风头正盛之时,三年前却突然销声匿迹,江湖坊间再无他的消息。
江湖健忘。因为江湖事如同浪潮,一浪压着一浪,前浪盖着后浪。人们只见眼前的浪水,谁还在意沙滩上的前浪印痕。
再也没有人谈论望尘,更不会有人提及九首妖道,像是翻过去的书,没人愿意重新翻看。
望尘镀金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慨,轻叹道:“想不到在这荒山里,还有人记得贫道,他乡遇有缘人,要不是你必须死,我还真想与你烂醉一番。”
遗奴睨了一眼望尘,问道:“我,难不成与你有宿仇?为何我必须死?”
望尘开怀大笑,说道:“贫道喜好杀人,喜欢杀不认识的人,喜欢千里杀人,杀人需要缘由?什么时候江湖上又多了条规矩?”
遗奴眼神清澈得就像春日里嫩草尖儿上的露水,却偏偏又深邃不已,看了看夕阳,自言自语道:“千里杀人,杀人,帮人。”仿佛想到了什么,长叹一声,回首看向公子寤生,眼中尽是复杂。公子寤生神色平静,默默地看着他们。
遗奴转脸看向望尘,问道:“道士想杀人,我又不想被杀,怎么办呢?”
望尘嘿嘿哂笑道:“好办,你我斗一场,一横一竖,便可解惑。”
遗奴说道:“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望尘说道:“看来只能这样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贫道回头给你立个碑,好写上你的名字。”
“遗奴!”
话不投机,说无可说,便无话可说。
望尘气势暴涨,双手扯向腰间,抽出条黑色鞭子我还以为抽出的是裤腰带哈哈哈哈,那条鞭子迎风而长,刹那间便又一丈长短,伴着龙吟声,周边荡起一阵狂风。倚云眯眼望去,见那条鞭子兀自摆动,啪啪作响。
遗奴望见,赞叹道:“黑龙鞭,传说是黑龙所化,又被你密法祭炼,通风雷,鞭之所至,无所不及。”
望尘啧啧叹道:“真是高山流水般的知己,我都不舍得杀你了。”
遗奴冷笑,双手快速结印,俯身右手掌用力往地上一拍,口中喝道:“起!”
遗奴所处地面微微晃动,慢慢裂开一道裂缝,一柄墨檀做的剑匣,缓慢的从底下升起。三个响指之后,那三尺高的剑匣已经立在遗奴身侧,只见遗奴仿佛遇到老朋友般,低头轻轻抚摸着剑匣,又轻拍了两下,口中念叨着:“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剑匣,望尘神色凝重起来,金瞳望向遗奴,有些意外又有些吃惊,问道:“七星剑?”
遗奴抬起头,笑道:“正是,认识?”
望尘眼中泛出炙热,声音竟有些激动,道:“七星剑远来的主人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有七星剑?”
遗奴神色一暗,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道:“七星剑滴血认主,旧主不逝新主不生,道人是来问话的?”
望尘也不生气,竟然如释重负般笑道:“看来他已经不在了,那也就无所谓违背誓言,你这剑又要换主了。”
遗奴冷笑一声,道:“看来道人真的是来问话的。”
望尘收敛笑容,黑龙鞭挥起,横扫遗奴,捎带着他身边的倚云。天空中响起一声沉雷,来势之猛,速度之快,眨眼间,鞭子便要抽到倚云了。倚云心中大惊,旋即便要闪动身形,但身子仿佛被那黑龙鞭的威势罩住,竟然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左目圆睁,混元气缩在丹田处,竟毫无反应,右目眼皮突突直跳,倚云在此瞬间,如无血的虾,无力而苍白。
只听遗奴轻喝道:“天枢!”
一道青光从剑匣中射出,电闪而至,耳畔中听闻一声龙吟。倚云抬眼望去,一把宝剑荡开袭来的青龙鞭后,回到了遗奴的手中。
望尘龇牙,嘬了嘬牙花子,笑道:“不错,不错,有五分火候。”
遗奴看了看手中天枢剑,那剑如同遇到老朋友般,轻鸣不已,听闻望尘评判,笑道:“见笑,见笑,真野鸡手段。”
撇了一眼倚云,轻声说道:“这里交给我,保护众狼卫。”
倚云知道自己与他们二人修为的差距,且二人手中均是持有至宝,自己逗留此地,一则不自量力,再者,不合时宜,徒添烦恼。
身后传来墨染疼痛难忍的呻吟声,如此铁打般的勇士,此时已是如同废人,倚云心中怒极,却又无可奈何。
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使倚云心不免有些嘲笑自己坐井观天阔。
以往,他所处的江湖只是冰山一角。行走之时未遇坎坷,便自认为修为不错。世间修为说是十二层楼,其实真正的高手,如同凤毛麟角,江湖中难得一见。
如今看来,自己错得离谱,之所以未遇到高手,完全是因为自己不值一提,自己的任务不值一提。若不是自己主动卷入,也许说不定哪天就会因为自己的无知与自大,死得如同枯叶败柳。
又传来几声龙吟,震得大地为之一颤。倚云放眼望去,只见望尘挥舞黑龙鞭,灵动至极,与他铁塔般的身材铁塔般的身材不是形容他身材伟岸呀,极为不衬,犹如娇弱的女子,舞动百斤铜锤一般。
望尘将黑龙鞭祭起在空中,双手快速结印,手速之快,几乎肉眼无法分辨,只听他结印完毕,口中断喝道:“苍龙搅海!”
那空中黑龙鞭化作一道黑气,如同蛟龙一般吞向遗奴,瞬间将其吞没。遗奴周边被那道黑气激荡出三尺深坑,众狼卫见状,登时惊得个个面无血色,倚云护卫着公子寤生,远远向后退去。
望尘看着那团不断旋转的黑气,卷着周边衰草败叶,唰?作响,仿佛正在吞噬着被它裹在中间的遗奴,脸上不禁透出喜色。毕竟狼卫中会有什么高手,值得他出手一战,七星剑又如何!物是人非,不见当年鼎盛景象,真是让人遗憾呐。
众狼卫紧张地看着那团黑气,心中绝望至极。不消说,遗奴如果一击之下毙命,他们恐怕也如那衰草败叶一般,被那黑龙鞭击中,定然是魂飞魄散。
就在望尘感慨,狼卫绝望的时候,遗奴沉稳的声音响起。
“璇、玑、权、玉衡、恺阳、摇光,结阵在前。”